第貳拾肆章夜上邪
藏經洞內燈火如豆又不似真的火焰,星星點點組成天上星宿,布滿洞窟的頂部;窟壁上開鑿了無數石格,內裏累著一摞一摞的經書,聲勢浩大,地上也隨意堆放著竹簡;洞窟正中空著廣場大小的地方,擺放著石桌石床,石桌上放著文房四寶和隨意翻開的經書;桌旁是一潭深水,清波瀲灩,在石壁上留下漾漾的痕跡。洞口的結界將藏經洞與外界隔離,洞內靜得詭異。我來這藏經洞數日,抄寫佛經數卷,字字真言;若是放在現代,這洞裏的一切皆是無價之寶。可越是清醒,心裏的思緒越是繁雜:拋下個人情感問題,我不可能永遠受到慈航淨士的庇護,天界和望川穀對我和離朔二人終究會有個決斷,這或許會導致天界與望川穀產生嫌隙——風禾的陰謀是否如此,而她想抽出我的魂魄卻又是何打算,魔主炎緒為何對離朔如此執著,風禾的恨又從何而來?這些通通都是我想知道的。迷惑和迷惘,在事情暫告一段落後,變得格外強烈。
我輕歎一聲,回到石桌旁,拿起筆繼續抄寫經書。鬢角的發無風自動,一股不同於檀香的味道縈繞在鼻尖。這股若有若無的罌粟花香味不似檀香濃鬱,卻好似蛛絲一般粘附在嗅覺神經,一點點試探。罌粟,花開妖冶而易腐蝕人心,這般隱晦又危險的氣息又如往常那般出現了!不同於往常,香味之中突然夾雜了殺意,古舊腐朽的威壓澎湃而來,餘光之中看到巨刃被揮起。我一下子捏緊拳頭,身為九尾白狐的威壓瞬間被釋放出來,一時間洞內兩種截然不同的靈壓相互碰撞著,桌上和石壁裏的佛經翻飛。我估摸著自己的修為不可能在對方的靈壓下堅持半分,也不能這樣浪費靈力,便趁著那巨刃的動作暫時被阻礙,往旁邊一滾撤去靈力,堪堪躲過直刺下來的巨刃。
“刺啦”一聲,左肩的袖子被卷進了巨刃落下的戾風中,一道血線從剩下的衣服上滲出。我不快地嘖了一聲——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抬頭去看敵人時,眸子不自覺地放大,不快的情緒很快就被驚詫代替了。堂堂佛門聖地居然會有這等凶獸!
全身金鱗似虎似獅的巨獸眯起它祖母綠混雜著紫色的豎瞳,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躲過它一爪的我,舔了舔爪子上的血——方才注意到的巨刃竟然是它的爪子。它腳邊堆著碎成石桌的齏粉。
它像是發現了好玩的東西般,站起身在我麵前來回踱步,它完全不擔心我會逃跑,悠閑地考慮從哪裏下口比較好。我小心翼翼地站起來,盯著它的眼睛,慢慢向後退去,手裏用靈力幻化出一把利刃來。它的目光輕飄飄地落在我手上,咧了咧嘴巴,我竟然從它的眼中看出了不屑和嘲笑,然而它的利爪在下一秒陡然而下,驚得我躲閃不及。我下意識地閉起眼睛將利刃置於身前,隻聽得一陣窸窣的破碎聲,反應過來時我已經被它壓在爪子下,靈力化作的利刃已然破碎消散在空氣裏。
它絕對在戲弄我。它的爪子在向我攻來時就收起了鋒利的指甲,爪底厚實的肉墊像貓一樣一下一下踩在我身上,祖母綠的眼睛湊到我跟前看了一會兒又退了回去。連著退回去的還有它的爪子,它蹲在我的不遠處,向我招了招手,像是對我說“再來”。我頓時感到鬱悶不已,豈能被這隻“大貓”戲耍,於是便又凝起一把利刃向它刺去。
“可惡!”我暗自罵道,刺去的利刃簡簡單單就被它的爪子抵住了,刃上開始出現細紋。我心中自然是不服輸的,不自覺地加大了靈力的輸出,總算刺進了一分。它感受到了細微的痛感,鼻孔中噴出一股罌粟花的香氣來。我見狀又加大了幾分力氣,利刃卻突然斷裂了;我順勢騰空而起亮出我的利爪,三道刃光飛向它腦袋正中的黑曜石般的鱗片——這塊鱗片的顏色不同於其他的,定是什麼關鍵。
一瞬間,剛才消失不見的殺意猛增,它祖母綠的眼睛變得更深邃了。它隨即抬起爪子抵擋住我的攻擊,另一隻爪子狠狠向我拍來。登時我便感到有麵透明而炙熱的牆將我困在地上,即使使出全部靈力結出結界,全身的骨頭仍在嘎嘎作響,肩上的傷口進一步撕裂。我感到有股氣在身體裏亂竄,胸前和喉間癢癢的,眼前也一陣暈眩。這也在常理之中,大概我的攻擊威脅到它的生命,它生氣得想要我性命,可我不能輕易給它。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輕笑一聲。點點炎星像夏夜裏的孔明燈,在視線中升騰而起,而銀白的頭發好似燃燒起來,衣袂翻飛。接著一個赤紅色的玄奧圖案從我體內溢出並不斷擴大,輕而易舉便彈開了它的爪子,加諸身上的壓力和不適也隨之消失。
巨獸身後響起轟隆聲,接著一片塵土朝我這邊湧來。待塵埃落定,我看到牆壁上釘著四根鋒利的爪子,劇烈的震蕩讓整麵牆壁破碎,裏麵的竹簡嘩啦啦地掉了一地。
它嗚咽一聲蹲在地上,整個爪子血淋淋的。黑霧將它的身軀包裹起來,眨眼間從巨獸變作了一名身著黑衣的美少年。它,他受傷的手皮肉翻起,血止不住地落到地上,滴滴答答。他抬頭看向我,祖母綠的眸子裏醞釀著水汽和委屈,似乎是在撒嬌。
我怔了怔,一時無措。他卻湊到我跟前將手遞到我眼皮底下,小聲地說了句“疼”。少年的聲音清冽,當我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小心翼翼地握著他的手使出治療的法術,他祖母綠的眸子熠熠生輝,純粹的笑意像是一道清泉瞬間滌去了世間汙穢。我心中有些愧疚,又好奇,便對他道:“剛才是我無意之舉,你不要怪我,不過你也有錯,不該尋我開心。你叫什麼名字,為何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