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妹一直眺望著花都的夜景,它就像一位溫暖慈愛的夜美人,張開雙臂將生活在這座城市裏的每個人視為她的孩子一樣擁入她寬大的懷抱,精心嗬護著。
範爽很久沒有喝酒了,所幸的事自己還不是那種沾酒就醉的人,曾記否,自己也年輕氣盛過,也慷慨激昂過,也率性豪邁過,啤酒對他來說隻要盡興了,定能讓人意料不到。
“大叔範,你是哪裏人啊?其實一直很想問你的,隻是各自奔波忙碌,未能抽出空來,好好給你聊聊天,所以……”阿妹一本正經地問著。
範爽晃著手裏的啤酒罐,總不能這麼幹坐著隻喝酒,那也太冷落,如實回答:“我嗎?來自一個小城鎮的一個小山村,哪裏山清水秀,物華天寶,風景怡人,是個很懷念的地方。我也好久沒回去看看了,算下來,差不多,一年,兩年……”一邊回味,一邊自鳴得意地盤算著自己多久沒有回家。
逗得阿妹恁地好笑,覺得範爽為人有時候風趣,一邊生拉硬套著古文,一邊自言自語,有些神智渾噩;有時候嚴厲,有時候不盡人意,為了不難為他了,打斷道:“好了,好了,我又不是查戶口的,你沒必要那麼認真,要是覺得不方便,更不用那麼為難自己,好像我在蓄意打聽你的隱私一樣。”
範爽有些羞惱,自己並未介意什麼,倒是阿妹像在憐憫自己,理直氣壯地道:“我已經兩年零七個月十三天零十八個小時沒有回到老家了。那裏並不喧嘩熱鬧,也不發達,卻是我的根,生我養我的地方。”
阿妹反問道:“你老家是不是叫岷溪?在哪裏你渡過了你快樂的童年,還有你難忘的記憶……”
範爽驚訝地一愣,大為詫異地驚問道:“你怎麼知道?”
“包大媽給我說得啊,我一說你怎麼就跟看怪物一樣看著我,有那麼驚訝嗎?”阿妹一臉燦爛地笑著。
範爽對自己的身世來曆也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陷入沉浸,恍然道:“哦,當初租房時,是用我的身份證登記的,包租婆生怕我拖欠租金不給,就把我確切的家庭住址都登記上了,時間一久我都快忘了,咦!她沒事告訴你這些幹嘛?”
麵對範爽突然一問,阿妹有些措手不及,含糊敷衍道:“或許……或許……我也不清楚啦,反正……”
範爽眼睜睜地看著她,希望她能為自己解釋清楚,但聞她也語無倫次,說道:“你也是岷溪的吧?要不然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阿妹幸好臉色的神情沒有被範爽看到,要不然糗大了,不過還是瞞不過他,輕輕地應道:“是的,我也是那個小鎮的,正如你所說,那裏生活舒適恬靜,空氣又好,青山綠水的,不像花都這麼喧囂嘲雜,一出來才發現還是老家好。”
範爽嘿一聲笑道:“年紀不大,心境卻老沉,幹嘛那麼悲觀,花都自有花都的好,岷溪自有岷溪的好,你怎麼不拿北京啊,上海跟現在比呢?知足常樂。”
“大叔範又在教育人,這點我自然知道,問你一件事吧?你老實回答我,不許欺騙我?”
範爽又啐了一口啤酒,道:“什麼事,你說吧,隻有不涉及我難以啟齒的事都可以,倒是你一個小姑娘整天機靈古怪的,怎麼不關心哪有帥哥啊,反而對我這個落伍的大叔感興趣,我很平淡,幾乎沒有什麼好故事可以說。”
阿妹興致勃勃地道:“你有,隻是看你願不願意與別人分享而已,既然我們都是老鄉,也算是真正的朋友了,有什麼話不能對我這個朋友說嗎?”
“朋友?你頂多算是晚輩……”範爽一聽就覺得好笑,現在還有這麼怪誕的關係已經算是另類了。
阿妹大有不慍,惱聲道:“你再說什麼晚輩,我可真生氣了,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好,你說什麼事吧,我不開玩笑,嚴肅認真地回答你的問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幾歲出來的,出來幾年了?這不涉及你心裏痛處,總可以告訴我吧?”阿妹的問題真夠奇葩的,別人都是問異性有沒有談朋友什麼的,她卻問這個,範爽真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見範爽還在發呆,阿妹催促道:“怎麼?連這個問題也需要考慮很久嗎?還是不願意說?”
範爽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竟被一個“蘿莉”小女生訓斥還是第一次,要不是念在她是老鄉,說要交朋友之類的,真懶得搭理她,既然她興致那麼高,自己怎麼能拒人千裏之外,誠心待人地道:“這又什麼不能說的,我這人很簡單,本來沒有什麼秘密可掩飾的,再說你不會是盲目追星,還弄什麼粉絲互粉。”
阿妹有時真恨不得對他大發雷霆,說他落伍保守吧,就連流行的新詞運用得妙到毫顛;說他新潮另類吧,有時候就像心裏有解不開的死結,總是一副冷傲默然,沉鬱寡言,鬱悶不樂的模樣,反譏了一句:“你又不是什麼明星,大人物,我還沒腦殘到這種地步。”
範爽哭笑不得,然後平淡地回答道:“我好像十七歲就離家出走,到現在已經整整十年了,在這座冰涼、陌生的城市裏也打拚了兩年,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更沒有可以說話交流的對象,似乎很悲慘,如果說留下了什麼,除了一些悲愴歎息的回憶之外,就剩下刻骨銘心的傷痕,深深地烙印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