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妹似乎一下變得沉默，沒有答話，她更像是被觸及到了自己不願提起的心事，有些惘然，範爽就算不知她臉上的神情如何，也能猜到此刻的氣氛相當的凝重。
“好吧，你不願說也不必為難自己，給你一番頭腦風暴後，我都覺得有些倦了，今晚原本以為你能開心些，什麼腸胃炎啊，身體不適等等統統都消弭於歡樂中，希望能轉移注意，沒想……哎！”範爽惆悵地歎息，讓阿妹聽到也很難堪。
“沒想我們卻在這裏大倒苦水，相互取笑？其實都是過去的事了，也沒覺得什麼不好說的，為了不讓你掃興，那我就說說吧。”
“我可不是那種刻意打聽別人隱私的人，隻是靜心聆聽別人的故事，最後自己的故事與別人的故事交彙在一起，希望能從中獲益。”範爽連忙不打自招地解釋著。
“從中獲益？能獲什麼益？難道你才思枯竭，準備找題材寫小說嗎？”阿妹問道。
範爽也不想瞞著她，模棱兩可地答道：“或許是吧？現在的人不就是這樣嗎？各自忙著自己的工作，生活圈子越來越小，不善交流，時常被性格與社會現狀所孤立，我這人很冷漠，看著電視節目感人場麵都覺得那是在煽情，在刻意賺觀眾的眼淚，博得同情與憐憫，那樣的故事真實又有幾分可信？”
“原來你還有這麼多獨立個性，其實我隻甘願平凡，沒必要拿我的故事與經曆寫什麼小說的，大叔你不必費心了。”
範爽心裏不住好笑，自己鄭重其事地給她解釋道：“小說都是虛構的，連人和事都是假的，再說我可沒說要拿誰的故事寫什麼濫情的東西，你放心吧。”
“嗯，這樣最好了，其實各自都有心裏難以示人的秘密不也挺好的嗎？你若是真坦誠相待別人，別人也會坦率回報於你的。”阿妹故意把話題撇開，像是受驚的小貓，盡力地防備著。
“好有道理哦，我嘛，說起來為何中斷學習，選擇當兵服役，想起來一言難盡，或許是為了媽媽不再為我，為整個家辛勞，上高中，不如中學，小學，負擔更重了，要是再考上大學什麼的，更是入不敷出，她孤身一人挺起了這個家，也默默地為我付出了這麼多，我心裏滿是愧疚，所以快到高三時，我背著媽媽，放棄了學業，出去了半年，哪怕是能為她不再為我擔心，自己能不再向家裏伸手要錢，也算是減輕了她的壓力與負擔。”
阿妹驚訝地問道：“那你這麼做，豈不是讓她更加傷心難過嗎？她把你當寶貝一樣看待，你卻枉費了她一片苦心，隻怕得知之後更加痛苦。”
範爽並未反對，是啊，自己那時候年輕，考慮事情是那麼天真幼稚，但自己隻是以自己的方式來愛媽媽而已，自己問心無愧，笑道：“是啊，或許當時能這麼想，我就該好好考上大學，完成學業，然後回到社會參加工作，收入穩定，然後再有個自己的家，老人，小孩，一大家子生活其樂融融，此生就心滿意足了。不過我卻不那麼想。”
阿妹問：“那你還想怎麼樣？人生不就像一杯白開水嗎？按照各自的軌跡行駛著，做個安分守己的好市民也很好的，你不會就是不甘於現狀，永遠不滿足那種人吧？需要一番折騰，最後痛徹覺醒，剩下的除了傷痕還有什麼？”
範爽大笑一聲，聲音充滿譏誚與嘲諷，不是在反駁阿妹的觀點，而是在苦淒自己，道：“對，人生就像一杯白開水，素無樂趣，毫無味道，人人又缺一不可，可是你知道嗎？如果是那樣，我就對不起自己，我媽媽為我付出那麼多，我卻什麼都給予不了，生為人子，視為不孝，至今一事無成，視為無用，跌宕起伏近半生，連活著的證據也沒有值得自豪驕傲的，視為失敗，我都在拚命折騰自己，試圖掙脫命運，到頭來卻被無情慘痛的教訓弄得遍體鱗傷。”
“好了，我們不是說今晚隻談開心的事嗎？其實人這生中要經曆許多道曲折坎坷的路，我是相比起你來要幸運的多，既有一個哥哥，說不定他不久之後就要結婚生子，我也就順理成章當上小姑，漸漸思酌大人的事，還有關心我，愛護我的爸爸媽媽，等到我結婚生子時，他們也就算徹底解放了。倒是你這個我年輕時的偶像，怎麼反而變得如此消沉呢？”
“你知道嗎？我記得在上小學，初中，高中，甚至參軍入伍，回到地方從來都是自己一個人，沒有朋友，沒有親人，甚至連一個玩得好的同學也沒有，這種孤獨與痛苦，你是難能體會的，不是我天生下來就在一個殘缺不全的家庭裏長大所造成的，而是我自己把自己孤立起來，看到媽媽每天起早貪黑地勞作，每天五點就起來到田地裏采摘新鮮的菜到集市裏賣，許多時候連早飯都顧不上，賣完菜回來還要圍著鍋邊轉，養豬養雞，中午就像現在的炎熱天氣也還在地裏忙活，直至天黑，回來後又是忙著雞鴨豬牛的事，每天連軸轉，我居然不知道，隻能做些做飯挑水等簡單的活，卻不能讓她不再為我這麼辛苦，甚至我還氣恨她為何要給我這麼希望，使我背負這麼多壓力，我漸漸地陰暗扭曲著自己的心裏，就連在上晚晚自習後，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