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看了看默默垂淚的豆子,紅著眼眶遞上一碗藥,“別難過了。我家先生是好人,不會為難你的。我叫小玉,也是一個孤兒。你莫要擔心,你若不喜歡跟著我家先生,當麵告訴他就好,他會派人送你回家鄉的。”
豆子悶著頭喝完藥,抹著眼睛問道:“姐姐口裏的先生可是江南有名的絲茶大戶,君莫問大老板?”
“正是君莫問大老板。我家先生在江南一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想連你這個北地來的小毛孩子也知道。”
“俺爹爹說過,有同鄉在逃難時說南方君爺施粥,俺們本還想往南逃難去的。”豆子喃喃地說道,頭又開始昏了起來。
小玉說他還沒好淨,便又囑咐他躺了下來。
過了幾日,豆子出得房門,跟著小玉穿過一個蔥蘢的花園,放眼處皆是綠枝舒展,各種叫不出的名花競相怒放,處處姹紫嫣紅,芳香襲人。小小年紀的他竟然也惆悵地感到原來春天早已經來了。
經過一個回字廊,來到一間正房前,小玉囑他在外間靜靜候著,自己轉身出去了。內間的水晶珠簾外站著那個在大雨中拎起他的冷麵青年,他記得小玉說過,這是君先生的齊姓護衛,亦是君氏兩大管家之一。
齊護衛的目光正犀利地向他射來,他不由打了個哆嗦,趕緊低下頭。過了一會兒,小玉雙手乖巧地托了個紅泥漆盤進來。那漆盤上放著兩副瑩潤的雨過天青茶具,裏麵早有個紅膚少年替小玉撩起珠簾子讓她進去。水晶珠簾微晃了一下,豆子大著膽子抬起頭朝裏看了一眼,卻見一人身穿家常團福字緞白衣,烏黑的發髻簪著一支東陵白玉簪,正聚精會神地看著一本賬冊,旁邊坐著一個沒見過的斯文青年,兩人時而細聲細語地談著,時而斂聲看著賬冊。
一旁青銅雙螭圓耳大熏爐燃著那種豆子已經習慣了,但依然不知名的香,一個金色的大櫃子下麵還掛著一個金色的墜子,來來去去地晃著,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豆子昏昏沉沉地收回目光,睡意漸漸來襲時,那個大櫃子發出沉悶巨大的當當聲,豆子猛地驚醒了,嚇得叫了一聲,從椅子上跌下來。
“外麵是何人?”水晶簾中發出問聲。
齊護衛回道:“回主子,是上次賣身葬父的孩子,今早您還說要見呢。”
小玉便微笑著領豆子進了裏間。
豆子跪在那裏,隻覺那兩人在他臉上打量著,心中慢慢忐忑不安起來。
“抬起頭來。”一人柔聲說道。
他抬起頭來,卻見兩個白白淨淨的書生坐在燈下,右邊一人圓臉,劍眉星目,甚是斯文白淨,麵上雖笑著,可那眼裏卻沒有笑意;左首一人的五官遠不及右邊的青年俊美,甚至那個凶巴巴的齊侍衛都要比他好看得多,可是那人在燈光下那絲笑容,卻是眉在笑,眼在笑,整張臉都柔和地笑著,讓人感到說不出的舒服。他對豆子開口言道:“你身體好些了?”
豆子記起這正是那個雨天,車廂裏傳出來的聲音,心想這便是君莫問了,便恭敬地叩了一個響頭,“多謝君爺救命之恩,豆子好多了。”
君莫問點點頭,又問道:“你可知你父親已下葬了?”
豆子含淚點點頭。
君莫問又陸續問了他大名、哪裏人氏、今年多大、可識過字。
豆子老實地一一答來:“大名田大豆,山東濰縣人氏,今年十一歲,不曾識字。”
君莫問又問他可有親戚,豆子抹著眼睛搖搖頭,“家中親戚都餓死、病死得差不多了,就是實在過不下去了才逃荒出來的。”
君莫問輕歎一聲,“我缺個書童,你可願意跟隨我?”
豆子點點頭,惶然地磕著頭,“跟著君爺是豆子的福氣,豆子願為君爺做牛做馬來報答您。”
於是豆子開始了君莫問的書童生涯。這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每天晚上小玉會教他識字,小玉告訴他,她的學問可都是君莫問教的。
清晨一起床,那個齊放會來教他武功,說是身逢亂世,必得身強體壯,會些拳腳才能保護君莫問和自己,就連小玉那樣的女弟子也要天天習武。他便專心習文練武,盡心伺候君莫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