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婢宦官不停地出出進進,水晶珠簾急切地晃動著,宛如昭明宮的人心。
唯有金磚上的大翡翠花熏爐白煙嫋嫋,不改初衷地緩緩延伸到大殿的每一個角落。
榮及殿內,明可鑒人的地板上伏跪著一個太醫,身子顫抖得如秋風中的落葉,“上晏駕,便在這幾日了,還請各位大人為我東庭早做準備。”
竇英華冷著臉揮退太醫,伸手拂過金絲線繡的袖口,打開自己專用的九龍碧玉盞,隻覺一股清香撲鼻而來,劍眉一挑,“這不像是前年的龍井?”
卞京諂媚道:“不愧是竇相爺。這正是今年新製的獅峰龍井,據說是令茶娘連夜摘采炮製。”
竇英華不動聲色,“南邊的商路不是早就斷了嗎?”
高紀年說道:“相爺說得是。永業九年宛城停戰,有位商戶冒著風險將新產的茶葉和東南的綢棉販進來一次,不想今年此人又從這條商路進了京都。”
竇英華一挑眉,正要問是哪個商人敢如此大膽。他敢進來,必是有人擔保,朝中敢替他開商路的,也必是這三人之一了。
高紀年麵色尷尬,跪地奏曰:“相爺息怒。南方戰事,加上東北兩場旱災,宮中修了走水損毀的幾處大殿,國庫早已虧空良久。今年東突厥又要迫我東庭歲幣翻倍,恐是難以維係,這個月各部官員的俸祿也難以發放了。”
劉海也跪了下來道:“相爺,我與同修、正文商量了一下,覺得為今之計,朝廷若向官員借銀,則落入原逆口實,實為下策,不如向商家借銀,以渡難關。竇相以為如何?”
竇英華麵色稍霽,“哦,那爾等認為可向何人借銀?”
劉海道:“相爺可聽過民間傳言‘莫問東海君,蓬萊借銀人’?說的便是這東南一帶首富君莫問。據說此人雖出身夜郎山地,但經商技巧甚高,翻遍史書,亙古未見,能言善辯,打通了五年未通的南北絲路與茶路,與張之嚴乃是結拜兄弟。民間傳言此人好色無比,家中姬妾成群,平素又好孌童。大理民間又言其為南詔紫月的男寵,亦有人說那紫月公子落難之時,曾受其接濟,故而即便豫剛親王封鎖了南詔商路,仍為其打通了茶路,為其提供絕無僅有的販茶特許權。”
高紀年補充道:“南詔多年未犯我南部國境,十有八九皆賴此君。張之嚴器重此人,亦與此有關。”
竇英華呷了一口龍井,“這茶便出於此君了吧。”
“相爺明鑒,正是此人所販。”
竇英華沉吟片刻,“問商家借銀,商人貪利,如何還與之?”
高紀年道:“此人乃是庶族,出身貧寒,賜個虛職、給個封號想必便能打發了。”
竇英華冷笑一聲,睨著高紀年,“此人既能在南北打通商路,連張之嚴都如此看重,爾等豈可小覷?”
劉海點頭道:“相爺高見,臣等也是這樣想。若能投其所好,設法拉攏此人,便可讓其幫著勸服張之嚴,連帶封了張之嚴,從此他便是竇家的王爺,以後東南出兵他便不可再打馬虎眼了。”
竇英華放下茶盅,淡淡說道:“等一會兒回了府,見一見再說吧。”
三人垂首稱是,複又立起。
竇英華淡淡道:“皇帝晏駕,就在這幾日,汝等做好準備。”
卞京賠笑道:“太子登基,一切就緒。”
竇英華覷了他一眼,淡笑著不置可否。
劉海小聲嗬斥道:“卞大人糊塗了。”轉而向竇英華恭恭敬敬地伏地磕了三個頭,行了個君臣大禮,“臣等定會盡力安排軒轅太子的禪位典禮。恭喜吾皇,賀喜吾皇。”
高紀年也是一臉諂媚地行了三叩九拜之禮。
卞京的手一抖,青瓷金邊茶盅不由滑落在地,裂個粉碎,發出一聲清脆的巨響。他雙腿抖著,跪倒在地,也學著劉海和高紀年,語無倫次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