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我不理生意,不管孩子們的教育,黏著一個西域商人。吳越之地傳得沸沸揚揚,說我被這異族男子給迷住了,想要用重金收留人家做男寵。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些風言風語傳到了非玨耳中,還是那次泛舟對他無禮,反正沒幾日非玨便前來辭行。
那一日,長亭送別,我無法不淚盈滿眶,送上為他精心準備的吃用之物,他亦是鎮定收下。身後的七名護衛流露著曖昧,為首的阿米爾看我的目光高深莫測。軟轎中有一倩影,一雙妙目似乎隔著簾子不停打量著我。
我勉強笑道:“這位定然是你口中的愛妻吧。”
非玨仰天長笑,酒瞳充滿了因愛情而四射的光彩,“她是我的眼睛。”
如此視若珍寶……
那麼八年前的我又曾在你的心中占有怎樣的地位呢?
我苦澀地對他說道:“裴兄,你可相信,如果因為時間和距離,改變了外貌,甚至沒有了記憶,隻要相愛的兩個人,還是能互相認出對方,找到彼此失落的那顆心嗎?”
非玨沉默了半晌,看著我的目光有些迷惑,然後飛向那乘軟轎中,釋然道:“我信。”卻見他回過頭來對我粲然笑著,“因為我已經認出了我今生的愛人。”
我心中那些滿懷歡樂的美好記憶,瞬時化為一片灰燼。到頭來,終是我一個人在過去的世界裏跳舞。
我隻能緊緊握著那根玫瑰銀鏈子,隔著霧氣看著他的目光追隨著轎簾深情款款。
他微笑著,翻身上馬,輕喚著:“我們出發了。”
簾中的豔姝嬌喚道:“是,夫君。”
九騎揚起的滾滾煙塵迷亂了我的眼。我的手頹然地鬆開,玫瑰銀鏈垂了下來,在我手上無力地搖蕩著,猶如我的心。
齊放在我身後輕歎道:“主子……想開些,他本是練過《無淚經》的人,想是前塵往事皆不記得了。”
我的淚如泉湧,終於明白了原青舞為何會那樣痛苦,而無法開解。一個女人也許可以忍受所愛移情別戀,貪歡尋新,可是卻無法忍受他將自己完全遺忘了。
我在他的生命中竟然連過客的資格都沒有了?
非玨、非玨,你可是知道了我心中有了另一個人,而故意賭氣裝作不認識我嗎?
非玨、非玨,大錯早已鑄成,我亦無法挽回,然而隻求你不要用這種方法來處罰我。
你教我如何能忘了你?如何能忘了紫棲山莊五年的相知相憐相惜?
如何能忘記木槿灣旁,巧梳妝成的風流俏公子為博心愛的木丫頭一顧,倒拿著詩集,朦朧吟歎?
如何能忘記櫻花林下的《青玉案》,那第一個擁抱,那第一個吻,那第一次的表白啊?
為何一切在你的心中已化為塵埃,甚至連駐足的機會也沒有給我留下呢?
是啊,你的心中已經駐滿了另一個窈窕身影,而我甚至都沒有看清她的長相。
她擁有了你全部的愛啊。而這份愛是每一個女人所渴望的生命中最奢侈的東西,那種單純而熱烈的愛情,似魚水不可相離,若花葉相連難分難舍。
這份愛情曾經完全屬於過我。
這難道是上天對我移情他人的懲罰嗎?
我心痛得無法呼吸,一屁股坐在野櫻樹下用袖子遮著臉,任由熱淚滾滾,根本聽不進齊放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