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他微微垂眸,長睫如畫扇輕展,遠遠望去,竟然秀麗動人。
我心中暗訝,慢慢道:“木槿在弓月城多謝前輩多次搭救,感激不盡。”
他在那裏應酬了幾句,我們又陷入了沉默,唯有水聲滴滴答答,灑在人的心間。
“這兩年……東營的兄弟們,跟著三爺吃了很多苦吧?”傷痛微平,我輕撫著傷口,輕輕道:“鬼爺說過,原家暗人向來是主人敗,暗人死,如何也不能逃。三爺在地宮之時,很多東營的兄弟遭了難,前輩也吃了很多苦吧?”
張老頭抬頭看了我一眼,淡淡一笑,卻不作回答。
又是一陣沉默,我望著他的側影,輕聲道:“前輩是在等三爺的諭令還是侯爺的密令?”
他微詫地看了我一眼,“夫人何意?”
“前輩是在等上邊處置我的口諭或是手詔吧?畢竟,死去的花西夫人是個貞潔烈婦,活著的花木槿卻是身敗名裂的君莫問,我活著回到三爺的身邊有何好處?”我對他淺笑著,“當年,侯爺不正是為了讓我守貞才對我下了格殺令嗎?”
我忍痛一手撐地稍稍坐直了身子,他的一隻眼緊緊盯著我,似要將我擊穿一般,我避過他的目光,看著火把靜靜地說道:“這火把快燃盡了,前輩可用那深潭裏的原油再續燃。隻是您若不抓緊時間聯係您失散的東營兄弟,早日見到三爺,隻怕撒魯爾真的會散布那些流言了。”
張老頭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樣說,看了我許久,緩聲道:“那夫人呢?”
我飄忽一笑,“我大限將至,不如就讓我在這裏自生自滅吧。”
沒想到張老頭放聲大笑起來,把我給唬了一大跳,然後他又忽地收了笑容,沉著臉向我微傾身,灼灼地瞪著我。
“夫人,”他的嘴角似是咧開了一絲弧度,“您真是怕三爺或是侯爺對你下格殺令嗎?”他的身上散發著一陣可怕的壓迫感,“抑或,你是在等段太子的接應?”
卻聽他一聲冷冷的嗤笑,“夫人認為方才黑暗之中,齊放和你那毛頭弟子為暗宮高手所截,段月容為青媚相攔,可有勝算?”
我冷冷地看著他,撫著傷口的手漸漸捏緊了衣衫,另一隻手摸到了懷中齊放為我準備的短刃。
他冷笑道:“夫人同段月容還真是情深義重、生死相許,莫非夫人是在等段太子找到您,好殺了我,然後您便能和段太子二人上窮碧落下黃泉,比翼雙飛共生死不成?原非白若能對你下格殺令,十個八個花木槿便也橫屍江南,何苦等到現在。”他對著我冷笑數聲,“夫人太看得起原非白了。他根本對你下不了手,踏雪公子便如傳言所說,色欲熏心,難成大事。豈止是難成大事,他簡直便是好色無能之輩,今生注定……”
他忽地硬生生地停住了對原非白進一步的汙辱謾罵,從地上一躍而起,躲過了我向他背後刺去的短刃。他靈巧地躲在一邊,輕易奪過我的短刃,高高在上地俯看著我,捏著我短刃的手有些發顫。他捏得那樣緊,甚至顧不到手已被我的短刃所割破,那殷紅的血絲便如那岩縫的水滴一般,極緩極緩地滴下來,看得人的心仿佛也要難受地滴出血來,他的眼中有著不可名狀的恨意和蒼涼,“你……竟然想殺我?好!好!好!”
他連連說著好字,悲憤的聲音在石洞中回蕩。
我天旋地轉地爬將起來,向後靠在壁上,再也無力動彈,隻得喘著氣艱難道:“我隻是想請前輩帶我去找我的弟子和朋友。”
他站在我的對麵,居高臨下地對我冷笑著,“夫人果然是天下有情有義的奇女子啊。”他的語氣充滿了揶揄。
我閉上眼睛慘笑著,“不過,我的確想在見到我的朋友之後殺了你。”
“哦?這又是為什麼呢?”他的聲音近在耳邊,我睜開了眼睛,正對著他布滿血絲的一隻眼,“殺了我,好去找你那心愛的段月容再為你扮作女人,繼續哄你開心嗎?”
我冷笑道:“東營的鬼爺是怎麼死的,前輩忘了嗎?”
他凝著那隻眼,冰冷地看著我。
我無懼地回視著他,坦然道:“當初,鬼爺囚禁我時已生反心,我便以恩威並壓,財寶為誘,安撫其心為三爺繼續效力。你當真以為我不知,以三爺的能力不會覺察這樣三心二意的暗人?我穩住鬼爺,讓他慢幾天行動,是為了能讓青媚給三爺送信,我給鬼爺送去這十萬兩白銀,便是送給三爺時間。”我冷冷道:“花木槿不敢稱自己是什麼貞潔烈女,但是身為家臣,你方才辱罵主人,又該當何罪?以你這等恃才狂悖、目無尊長的小人,長久必反,我又如何能讓你待在三爺身邊?”
他看著我向後退了幾步,慢慢在我對麵坐了下來,戾氣漸消,“那你現在全都說出來了,你不怕我殺了你嗎?”
我慵懶而艱難地笑了,“我這等殘軀,能撐多久?你殺與不殺俱是一樣,有何懼之。色欲熏心,難成大事?你根本不了解原非白。”我輕嗤一聲,腦中卻是當年在月桂林中錦繡與非白秘會的情形,胸腹中又開始了翻騰。
“他雖生在鍾鳴鼎食之家,卻並沒有過著像其他王孫公子那般奢侈的生活,也沒有浮華紈絝之氣。”我閉上了眼睛,眼前卻是一個白衣少年坐在嫣紅的梅花雨中對我微笑,我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他的母親出身侍女,是故無論他如何驚才絕豔,卻終是被世俗所輕視,後來他和他的母親為奸人所害,從天之驕子、眾星捧月墜落到人間地獄,在輪椅上度過了那樣被病痛折磨的童年和少年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