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蝶戀花(3)(1 / 2)

蘇茉爾想了想,道:“奴才倒有個主意,不如太皇太後賞個恩典,叫她娘家的女眷進宮來見上一麵,說不定可以勸勸她。”太皇太後道:“也罷。想她進宮數年,見著家裏人,必然會高興些。”又笑道:“你替她打算的倒是周到。”蘇茉爾道:“奴才瞧著她委實是傷心,而且奴才大半也是為了萬歲爺。”太皇太後點一點頭:“就是這句話。他們漢人書本上說,前車之鑒,又說,亡羊補牢,未為晚矣。”

納蘭容若《浣溪紗》:

錦樣年華水樣流,鮫珠迸落更難收。病餘常是怯梳頭。一徑綠雲修竹怨,半窗紅日落花愁。愔愔隻是下簾鉤。

這日天氣陰沉,到了下半晌,下起了小雪。納蘭自衙門裏回家,見府中正門大開,一路的重門洞開直到上房正廳,便知道是有旨意下來。依舊從西角門裏進去,方轉過花廳,見著上房裏的丫頭,方問:“是有上諭給老爺嗎?”

那丫頭道:“是內務府的人過來傳旨,恍惚聽見說是咱們家娘娘病了,傳女眷進宮去呢。”納蘭便徑直往老太太房裏去,遠遠就聽見四太太的笑聲:“您沒聽著那王公公說,是主子親口說想見一見您,也不枉您往日那樣疼她。”緊接著又是二太太的聲音道:“那孩子到底也是咱們府裏出去的,所以不忘根本。沒想到咱們這一府裏,竟能出了兩位主子。”老太太卻說:“隻是說病著,卻不知道要不要緊,我這心裏可七上八下的。”

四太太笑道:“我猜想並不十分要緊,隻看那王公公的神色就知道了。您才剛不是也說了,琳琅這孩子,打小就有造化……”話猶未完,卻聽丫頭打起簾子道:“老太太,大爺回來了。”屋中諸人皆不由一驚,見納蘭進來,老太太道:“我的兒,外麵必是極冷,瞧你這臉上凍的青白。”納蘭這才回過神來,行禮給老太太請了安。老太太卻笑道:“來挨著我坐。咱們正說起你琳妹妹呢。”

納蘭夫人不由擔心,老太太卻道:“才剛內務府的人來,說咱們家琳琅晉了後宮主位。因她身子不好,要傳咱們進宮去呢。這是大喜事,叫你也高興高興。”納蘭過了半晌,方才低聲說了個“是。”

老太太笑道:“咱們也算是錦上添花——沒想到除了惠主子,府裏還能再出位主子。當年琳琅到了年紀,不能不去應選,我隻是一千一萬個舍不得,你額娘還勸我,指不定她是更有造化的,如今可真是說準了。”

納蘭夫人這才笑道:“也是老太太的福氣大,孫女兒那樣有福份,連外孫女兒也這樣有福份。”二太太四太太當下都湊著趣兒,講的熱鬧起來。老太太冷眼瞧著納蘭隻是魂不守舍的樣子,到底是不忍,又過了會子就道:“你必也累了,回房去歇著吧。過會子吃飯,我再打發人去叫你。”

納蘭已經是竭力自持,方不至失態。隻應個“是”便去了。屋裏一下子又靜下來,老太太道:“你們不要怪我心狠,眼下是萬萬瞞不過的。不如索性挑明了,這叫‘以毒攻毒’。”屋中諸人皆靜默不語,老太太又歎了一聲:“隻盼著他從此明白過來罷。”

納蘭回到自己屋中,荷葆見他麵色不好,隻道是回來路上凍著了,忙打發人去取了小紅爐來,親自拿酒旋子溫了一壺梅花酒,酒方燙熱了,便端進暖閣裏去,見納蘭負手立在窗前,窗下所植紅梅正開得極豔。枝梢斜欹,朱砂絳瓣,點點沁芳,寒香凜冽。荷葆悄聲勸道:“大爺,這窗子開著,北風往衣領裏鑽,再冷不過。”納蘭隻是恍若未聞,荷葆便去關了窗子。納蘭轉過身來,拿起那烏銀梅花自斟壺來,慢慢向那凍石杯中斟滿了,卻是一飲而盡。接著又慢慢斟上一杯,這樣斟的極慢,飲的卻極快,吃了七八杯酒,隻覺耳醺臉熱。摘下壁上所懸長劍,推開門到得庭中。

荷葆忙跟了出來,納蘭卻拔出長劍,將劍鞘往她那方一扔,她連伸手接住了。隻見銀光一閃,納蘭舞劍長吟:“未得長無謂,竟須將、銀河親挽,普天一洗。磷閣才教留粉本,大笑拂衣歸矣。如斯者、古今能幾?”隻聞劍鋒嗖嗖,劍光寒寒,他聲音卻轉似沉痛:“有限好春無限恨,沒來由、短盡英雄氣。暫覓個,柔鄉避。”其時漫天雪花,紛紛揚揚,似卷在劍端:“東君輕薄知何意。盡年年、愁紅慘綠,添人憔悴。兩鬢飄蕭容易白,錯把韶華虛費。便決計、疏狂休悔。”說到悔字,腕下一轉,劍鋒斜走,隻削落紅梅朵朵,嫣然翻飛,夾在白雪之中,殷紅如血。梅香寒冽,似透骨入髓,氤氳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