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我趴在衛衍床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朦朧中,似乎有人在親吻我的額頭,我被他垂落的發絲撩醒,睜眼一看,天色已大亮。
一個麵色蒼老的約莫六十多歲的老人正朝著我暖暖地笑,待我反應過來,眼前這個老人熟悉的眼神不是別人,正是衛衍時,我忍不住驚呼,隨即用手捂住嘴。將眼睛轉到別處去。
積聚的淚水馬上就要洶湧而出,我不忍看那張臉,除了他熟悉的笑容,其他的,都不是我認識的衛衍。一夜之間,他好象又老了十來歲。
衛衍的笑容漸漸淡去,許是他看出我的異樣,疑惑地問道:“小語,怎麼了?”
我強忍住鼻子陣陣酸澀:“沒什麼……你現在感覺如何?”
“好多了。”他說著,伸手摸了摸我的臉,“看到你在我身邊,活蹦亂跳的像隻小兔子,一切都好了。”
他溫和地笑著,定定地看著,唇邊的皺紋綻放出異樣的花紋,突然猛地一頓,笑容僵在臉上。微微顫抖地抽回手,目光漸漸離開我,集中在自己的手上。
我知道他明白了什麼,趕緊拉開他的手:“衛衍,你餓了吧,我去給你弄點東西?”
他怔怔地看著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點了點頭。
穆童在這個時候闖了進來,一眼看見衛衍,嚇得“哇哇”直叫:“啊……幹爹?你……你你你……你怎麼……”
我連忙上前捂住他的嘴,朝他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拖著他離開房間。穆童一邊驚恐地回頭,一邊看看我,忍了許久才小聲問道:“娘,幹爹怎麼變成那個樣子?幹爹快死了麼?”
“別胡說!”我下意識地吼了他一句,抬手揍了他屁股一頓。
穆童扁了扁嘴,沒有哭:“娘……童童不再亂說了……”
我含淚抱著穆童,喃喃地說著“對不起……”,穆童說中了我害怕的地方,他輕而易舉地擊毀我強撐的信念。我在見到衛衍這副模樣時也和他一樣的想法,照這個速度老下去,衛衍很快就會離我們而去。我害怕,所以不敢承認,不敢多想,甚至不允許別人在我麵前提起。
因為我不知道,沒有衛衍,我該怎麼辦。
手一直在顫抖,手中的火信子點了幾次也點不成功。我憤懣地把所有的柴火和火信子全丟在地上,用力地摔著一切可以摔的東西。房子的主人聞言趕來,嚷嚷著東西很貴,要我賠償他什麼什麼的,我和穆童異口同聲地喊了句:“滾!”
我們的眼神一定很可怕,他看了看我們,用手指了指,終於沒敢多說什麼,丟下南瓜飛也似地逃了。
仿佛所有的力氣都被掏空了,沒有可以支撐我的一切支柱,我順著牆根慢慢滑倒,心裏像有無數的針紮在胸口,悶得無法呼吸,漸漸地,巨大的壓抑感終於找到一絲發泄的出口,然後洶湧的淚水恣意地流,擋也擋不住。
我為什麼這麼笨,連生個火都不會,連為衛衍煮碗湯都不可以。我是這麼沒用的人,他卻用自己的鮮血,用自己的青春換我的生命。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如果知道結局會是這樣,我寧願留在鄭宮終老一生,也不願意看著他這麼痛苦地等死。
穆童瞪大眼睛驚慌地看著我,小小的身軀站在我身旁,也不敢說話,安安靜靜地陪著我流淚。
穆澤默默地走到我麵前,把地上的枯葉和火信子撿起,利落地生起火。
“小語,我知道你心裏很難受。衛衍這種病症,我也聞所未聞,看來,隻有趕到吳國找簡虛,他八十多歲,又是醫界高手,見過些世麵,興許有聽說過。衛衍要是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會比你更痛苦。一個男人,不能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還要看著她傷心流淚,那種滋味……你要真為他好,就堅強地陪著他,直到他恢複青春。”
“穆澤……我該怎麼做……他在我麵前一天一天地老去,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撲在穆澤懷裏大哭,除了哭,我真的想不到還可以替衛衍做什麼。
穆童也過來抱著我的腿,放聲大哭。我們三個人,在衛衍的背後放任自己的悲傷,卻忘了他還在另一個屋子,獨自舔舐著自己的痛苦。
許久,我們漸漸平靜下來,我擦了擦眼淚,決定要為衛衍熬一鍋湯。
抓雞、殺雞,忙得手忙腳亂,從頭到尾,全是我親手做的,我要讓衛衍感覺到我的誠意,盡管慢了點,他那麼堅強,一定會等著,不會餓死。
穆澤在灶台邊生火,穆童則被我遣去和衛衍下圍棋,並勒令他必須放水,若是贏了,就別想吃午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