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初明,我們三人收拾好行李,準備向鄭王辭行。無論他做什麼樣的決定,假如他堅持鄭太後的遺旨,哪怕一路打出宮,也要離開。
延慶宮外,早已圍了一圈侍衛。中間的車輦上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我們要找的鄭王。
鄭王看見我們,淡淡笑道:“你們決定好了?”
我和衛衍相視一望,又把穆童往身上抱緊了些,點了點頭。
鄭王下了車,走到我們身邊,看了看衛衍,然後轉向我,突然伸出手拉著我就走。
“王上……”我連忙回頭,向衛衍求救。
穆童在身後大聲喊道:“放開我娘!你憑什麼拉我娘的手!”小家夥說著就要騰空對鄭王使招數,被衛衍一把抱在懷裏。
“請王上留步,不要逼在下出手!”衛衍鎮定地說道。
鄭王果然停下腳步:“朕就和穆語說幾句話。衛樂師何必如此緊張?”
我被鄭王拉到一處亭子裏,四周十分熟悉,是原先容妃居住的曳瑗宮附近,也就是我第一次遇見鄭王的地方。
“王上為何帶穆語來這裏?”
鄭王命人端上茶水,親自為我倒了一杯,淡淡說道:“沒什麼,你要走了,想跟你敘敘舊。”
我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隻好無奈地接過茶水,喝了一口。
“皇祖母臨終前命朕派使者前往吳國提親。朕沒有去。”
我猛地抬頭。
“不是朕不想留你,而是朕不想把你當成棋子。一直以來,朕都在皇祖母的庇護下長大。在外人看來,朕立於朝堂之上,不過是個擺設,一切殺罰決斷都是皇祖母定的。皇祖母擔心她老人家百年後,朕無力支撐鄭國,是以想用姻親的方式請求吳國相助。皇祖母一番苦心,朕很感激。”
我端著熱氣騰騰的茶,手心感受著茶杯的溫度,靜靜地聽他繼續說下去。
“可是,不讓朕試試,如何知道朕能不能治理國家呢?我鄭國雖處北寒之地,土地貧瘠,但鄭國的子民個個精通騎射,若是拚死一搏,未必會輸給他國。”
“鄭王有此雄心壯誌,太後泉下有靈,一定會十分欣慰的。聯姻對於一個國家隻是緩兵之計,真正能使國家穩定富強,在於有個英明的國君。”
“你是這麼看朕的?”
我點了點頭,如今的鄭王,就像一個脫離庇護獨自高飛的雄鷹,不似當初我見到他的模樣。
“那在你心裏,朕是不是一個可托終身之人?”鄭王突然問道,依舊的溫和。
我一愣,就見他放下杯子,突然抓住我的手:“為朕留下來好不好?”
“啊?”我用力抽回手,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又冒出這個念頭。
“朕現在最後悔的事,就是沒有在見到你的第二天,就冊你為妃。若是當初朕順了自己的心意,就沒有衛樂師什麼事了。朕的妃子雖然多,但能和朕說上幾句話的很少,她們見到朕,都是畢恭畢敬,生怕得罪朕,連說的話都是滴水不漏。朕覺得很不開心。”
我剛剛覺得他成熟了些,瞬間又回到小孩子心性。他真是個反複的男人。
“王上,穆語有個兒子。穆語心愛之人也不是王上。無論客觀主觀,穆語都不適合留在宮中。王上想找一個交心的知己,隻要王上想,用心對待愛你的妃子們,王上一定會找到,但決不是穆語。”
鄭王失望地看著我:“這麼說,你還是決定要離開朕?即便朕下旨也不能阻攔你麼?”
“不能。”
“抗旨是要殺頭的,你也不怕麼?”
我搖了搖頭,不是不怕殺頭,是他未必殺得了我的頭。
鄭王沒再說話,歎了口氣,起身站到一株梅樹下,梅樹尚未到花開時節,隻有枝葉。鄭王折下一段梅枝:
“朕不願意向吳國提親,是因為朕知道吳王一定不會把你嫁給朕。你先前隻看到朕的軟弱,卻不知道朕對心愛之物會費盡心思,不擇手段。朕以前有兩個哥哥,他們文韜武略,有治國之才,都比朕適合坐這個皇位。但他們都死了,你知道為什麼?”
我突然害怕他要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