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你(1 / 2)

我喜歡他教我,他在別人麵前不大願意說話,在我麵前卻什麼話都可以說。有時我挺氣他,從來不肯輕易表揚我,哪怕隻是一兩句也好。他想罵人時總是“倏”地收起扇子,然後晃到我跟前,輕描淡寫地瞟我一眼,信手拈來:

“小公主啊小公主,你真是天賦異秉啊,我教你一首曲子,你吹亂一個音符也就算了,居然所有音符都亂了,能避開所有對的也不容易。”

還比如:“公主你最可貴的地方就是言而有信——昨天我問你會了沒有,你看著我不說話。果然,你說不會就不會。”

那時候我就特別想罵他一頓。我多希望能像別人一樣,可以開口抗議,甚至和他對罵。可是我什麼也說不出口,唯一能做的就是吹得更難聽,他明顯聽出我的故意,繃著臉站到我跟前,那麼高的個子,低著頭俯視我。

我抬起頭,因為他實在太高,而我又太小,頭仰得快搭到腦後了,我回盯著他,他也看著我。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孩,就這麼執拗地看了許久。然後他歎了口氣:“安若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倔脾氣。”

好在他大人有大量,不和我一個小孩一般見識,倒也不生我的氣,依舊該教的教,該罵的罵。

從三歲到十歲,整整七年,衛衍陪了我整整七年。沒見到他時,我總是吹得心不在焉,一不小心就吹錯了音符,直到他搖頭歎氣地走進來:“大門外就聽到你吹錯了。別以為沒人在你跟前就可以包庇錯誤。”

他輕輕地敲我一扇子,然後我的心裏莫名地發甜。

那時我不知道,我已經喜歡上他。在我對愛情沒有定義的時間裏,我的心裏已經喜歡上這個如父親一般的男人。

學院的演奏大賽上,我得了第三名。

一個不會說話的孩子,居然在高手雲集的音律學院裏奪得第三名,委實難得。琴大師把所有功勞歸於衛衍,我心裏也這麼覺得。我捧著學院獎勵給我的長笛衝到衛衍跟前。

他正在喝酒,我把他的杯子拿開,他微微一愣,許是覺得我膽子大了些。我小心翼翼地把長笛送到他麵前,我想他一定懂我的意思。

“我得獎了,衛老師!”我在心裏說。

衛衍把我摟在懷裏,就像一個父親,卻不完全像一個父親。他在額頭吻了一下:“我就知道,你會是個出色的孩子。”

我永遠記得他在我額頭輕輕的一吻,和他懷裏的餘溫。那一夜,我輾轉了一個晚上沒有睡著,腦海裏全是衛衍的畫麵,他的一笑一顰,他的風流俊雅以及永遠溫和的笑容。

可惜,我仍然不知道那叫愛情。

直到一個月後,錢國的皇子軒河命人送我一支白玉橫笛,他在比賽時注意到我,說他喜歡我,不嫌棄我不能說話。隻要我願意,等我長大了,會讓錢王向我父皇提親,冊封我為側妃。

我惱怒地當著來人的麵把白玉橫笛摔在青石板上,橫笛當場斷裂。

來人心疼地撿起橫笛:“你可知玉笛是貢品啊!還是王子十歲生日時,王上賜給他的。你你你……你犯下大罪了你。”

我很害怕,一路打著小跑回到衛衍的住處,一頭紮進他懷裏。

衛衍拍著我的背,輕輕問我:“怎麼了?”

我沒敢告訴他,隻是不停地流淚,不停地流淚。我知道自己為什麼流,卻也不知道。不是害怕錢王會降罪於我,而是怕他降罪於我,我便會被遣送回吳國。七年的時間,讓我對家鄉和父母的渴求漸漸變淡,我習慣了衛衍照顧我,離開他,我便沒有了家。

當然還有一個說不清的原因是,在摔掉笛子的那一刻,我的腦子裏浮現的是衛衍。有一個小男生送我東西,若是他知道了,會怎麼辦?會斥責我?會難過?還是什麼也不會?我寧願他生氣,也不願意他不在乎。

不知不覺,在衛衍的懷裏哭累了,我迷迷糊糊睡了一覺。夢裏,衛衍送給我一隻白玉橫笛,我滿心歡喜地接受,擔心摔壞了,小心翼翼地放在懷裏,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可是,一個穿著王子服的男孩突然衝了出來,把我狠狠地撞倒在地,橫笛碎成兩段,我在夢裏哭著喊著,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好象剛剛到錢國,眼睜睜看著父親和母親離去一樣。

仿佛一夜之間,我懂得什麼是愛情。我愛上自己的老師,一個比我大二十來歲的男人。

那以後的日子,我不再故意找他的麻煩,認真地聽他的指點,遵照他的教導練習。我要讓自己變得完美,以彌補自己不能說話的缺陷。他是那麼優秀的男人,隻有完美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