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草,青年作家,出版人。
有時,兩個人太熟,給彼此寫點兒文字反而更難,因為害怕主觀,可又到了拒絕矯情的年齡,所以犯了難,總覺得寫下來的都很膚淺,甚至虛妄。挺不合適。
可似乎又不得不寫,因為關係牽扯,比如我和程程,相識六年,一直是彼此最重要的存在之一,我還是她小說的出版人,於公於私都得寫點兒什麼。這部小說是程程花費極大心血創作而成,寫小說的作者我每天都遇到很多,但寫得如此用心,用力,用情的作者,並不多見,而且還透露出一股子狠勁兒,對自己殘忍,前後寫了三稿,壓著,藏著,死活不肯給我看,因為自己還沒滿意,我倒泰然自若,我若著急,那麼她隻會更亂,於是就看她扮演著獨角戲,一演就是三年,真的不容易。
有時候也會感慨,看著一個女孩從十五歲到二十一歲,從初二到大三,從叛逆熱血少女出落成一個頗為理性的姑娘,感覺還真是怪怪的。或許是因為我對她太過熟悉,幾乎見證了這六年來她成長的每個細微變化,所以在看完《深度依賴》後並沒有太多激動,於是程程對我的表現很失望很糾結很抓狂,在中戲附近那家台灣餐廳,身旁是塗滿一牆的各種簽名和留言,我和她四目相對,我慢慢地說著自己的看法——當然不是好話,程程不緊不慢地逐一反駁,我卻不再抵抗,隻是含笑點頭,於是她的重拳落了空,卻又不肯坦誠內心的惱羞,時間也變成了利刃,將她割得體無完膚,當然,我也沒啥快感。
對待文字,我們都是較真的人,難免衝突,並且死不悔改。
其實我想說的是,程程真的是一個內心非常強大的女孩,而且絕對是吃軟不吃硬,你要正麵強攻,沒戲,得來軟的。三年前的冬天,她來北京備考中戲,住在中戲附近的賓館裏,我去看她,她卻不在,趙姐(程程母親)顯然動了氣,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總出去玩?很快程程回來了,趙姐控製不住情緒,開始厲聲數落起她的不是。我雖不算外人,但還是覺得尷尬,隻是又不能說一句“嗬嗬,我還有事先走咯,嗬嗬嗬”,隻能硬著頭皮待在那裏,算作是患難同當,卻沒想到,從頭到尾程程要麼大聲反駁,要麼沉默不言,反正死不認錯,那氣場絕對天下無敵,趙姐也是可愛之人,認準了強攻,就絕不放棄,於是現場火藥味飆升,讓一邊一直傻笑如白癡的我也醒過神了:這事得管呀。於是上前,猶如祥林嫂一般開說:“程程啊,我認識你那一年啊,你才十五,我二十五……”具體說了些啥我現在忘記了,反正程程突然號啕大哭起來,也就是那一次,我充分感受到了她內心之強大,還有那吃軟不吃硬的特色。
在我眼中,程程不但內心強大,而且腦子很聰明,關鍵時刻能文能武,極有主見。記得2006年第一次去青島找程程玩,相見甚歡,忘了時間,晚上要趕到她小舅舅的飯局,卻怎麼也打不到車,等著等著就開始慌亂,於是看到程程果斷帶著我在馬路上逆行,當時就見她把短袖捋到肩膀上,猶如一個男孩一樣,在車流中突圍,在人海中奔跑,最後硬生生攔下一輛車,當時我對她就刮目相看,覺得這孩子有大將風範。後來的後來,雖然我們總打不到車,但是每次都能化險為夷,最驚險的一次也是在青島,陪她逛街,又沒算好時間,得趕飛機回去啊,香港中路上,那滿馬路上全是車,就沒一輛空車,著急也沒轍。彼時程程已經瘦了很多,並且一舉一動非常溫柔,結果急起來也管不了那麼多,雖然沒有再把短袖卷在肩膀上,但勇猛不減當年,拉著我在馬路上狂奔,奔出二裏地才算截下一輛空車,那時候我想,要是始終打不到車,幹脆一路狂奔到機場算了,要是趕不上飛機,幹脆一路狂奔到北京算了,要是回不到北京,幹脆一路這樣狂奔到永遠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