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裴子煜的車空間不大,三個人商量了一下,最終決定由許之行開車送我們去機場。
一路上我由於過度高興整張臉漲得通紅,裴子煜三不五時掃了我一眼,目光涼涼的:“不會是拉著我陪你會哪個情郎吧?”
對於裴子煜這種欠抽的話,我一向順著杆子往上爬:“是呢,我可是愛了她好多年,愛而不得,眼睜睜看她轉投別人懷抱。”
“嗤,”裴子煜被我的說法逗笑了,“既然小朋友這樣說,我倒是好奇,是怎麼樣的人迷得你七葷八素,無法忘情了。”
裴子煜說這些的時候語調一如既往,如他每次調侃我甚至是調戲我一般,然而他的眼睛卻依稀閃著不一樣的光,讓我恍惚以為他說的這些話,是另有所指的。
可是那又怎樣呢?世界上迷得我七葷八素,讓我無法忘情,執念至今的人此刻真的已經轉投別人的懷抱了,而那個懷抱,不是別人,還是我從小到大的好朋友的。這樣的事,不管是何時提起來,都令人情難以堪吧。
斯彤這次回國後班機是從上海過來的,按往常這趟班機總是誤點,今天卻不知道怎麼回事,不僅不晚,還早到了十分鍾,以至於我們停好車找到到達處,她已經在那裏站了一陣。
距離斯彤上次回國已然一年,這一年她沒什麼大變化,就連行李都利落得隻有一件,很像她的風格。
我猛地撲進她懷裏蹭蹭,已經快要哭出來:“你終於回來了。”
她拍拍我的腦袋,一副嫌棄得要死的樣子:“不準哭,哭了也不準在我身上蹭你的鼻涕,髒死了。”
這就是斯彤,自我十二歲在朋友的生日派對上認識以來,就一直活得帥氣而灑脫的斯彤。
回去的路上,我跟橡皮糖似的粘著斯彤,將裴子煜毫不留情地趕到了前排。
裴子煜也沒有要跟我計較的意思,隻是打量了斯彤幾眼,又看了看我,最後笑吟吟地望著我們倆不說話。
斯彤先開口發問:“這位是?”
“一個你不需要知道的某人。”我撇撇嘴,並沒有介紹兩人相識的意思。
斯彤看我一副小肚雞腸的樣子,先是捧著肚子一陣笑,而後清了清嗓子,慢慢恢複如常:“你好,我是顧斯彤,我知道前麵開車的那位是許先生,卻實在不知道這位先生是誰,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裴子煜。”裴大爺此刻是慢慢眯起眼,似乎在重新打量眼前的斯彤。而從接機到現在原本一言未發的許之行也開了口:“歡迎回國。”
斯彤似乎是微微笑了,衝著前排那個望著前方專心開車的背影答道:“謝謝。”
斯彤和許之行原本認識這件事多少有點震驚了我,雖然說地球是圓的,但是如此滾圓滾圓的地球,卻多少讓我感到有些惶恐。而這樣的惶恐,直接影響我在隨後的閑聊過程中發揮失常,遠不及平時戰鬥力強,就連斯彤問裴子煜和我是什麼關係時,我都沒能及時撇清我們的關係,而被裴子煜適時地抹黑:“正在發展中。”
“發展你妹!你臉皮真厚!”我氣得渾身發抖。
裴子煜卻嬉皮笑臉,顯得十分得意:“這就是我的優點。”
那一路我隻顧和裴子煜鬥嘴,絲毫沒有注意到許之行臉上略顯沉重而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和斯彤究竟是怎樣相識,又是怎樣的關係,我想這件事的始末,大概隻有當事人最清楚。然而斯彤卻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與我和裴子煜笑笑鬧鬧,並沒有別樣的情緒。
直到車子駛入市區,斯彤才緩緩轉過臉看著我,低聲說:“對了,我和單霓……嗯,我們分開了。”
一時間,我呆若木雞,不知該說什麼。曾幾何時,我以為世上的情侶們都散了,她們也是不會說再見的。當初斯彤為了單霓一意孤行去美國,她對單霓付出了多少,就連她自己,大概都已經算不清。
07
當晚斯彤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和我們一起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吧。在我的一再追問下,她才點頭承認,這次回國的機票是自己偷偷訂的,跟家裏說的是明天才到。而至於為何會選擇這樣做,斯彤慘然一笑:“總不能讓我完全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歡天喜地地回家吧?”
我一怔,傻乎乎地問道:“那單霓呢?”
“現在應該還在學校吧,什麼時候回來,我也說不準。”
斯彤的表情似乎是不願意在這樣人多的場合就這個問題繼續深入談論下去,我想了想倒了一杯酒遞給她:“那就不醉不歸吧!”
我說過我的酒量是不錯的,雖然輸給裴子煜,但並不代表我是個廢柴。而作為陪著我生平第一次喝醉的人,斯彤的酒量自然也不可小覷。
一杯杯灌下來,我這才發現警察哥哥許之行也是個人才。在如此凶猛的喝法下,竟然也可以保持鎮定,真是有國家公務員的風範啊!
我又喝了幾杯,剛準備繼續倒,裴子煜卻已經按住了我的手:“夠了,不準喝了,不然今晚丟你在店裏。”
我最討厭別人威脅我,忍不住叫板:“關你屁事啊!沒看見我姐妹心情不好,我陪她喝著呢,你少瞎攪合!”
然而裴子煜耐性雖好,卻是要看時間場合的,很顯然這一次,他沒有陪我鬧得興趣,直接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再說話,有你好看。”
此刻我已經有些醉了,眼裏的他已模模糊糊,見他凶我,借著酒勁兒幹脆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臉上,還美名其曰:“看,蚊子!”
裴子煜最後的耐性也被我磨完了,扛著我就往門外走,叫了一輛出租車就把我丟進去。
“大學城。”此刻他的臉色不是一般兩般的難看,我湊上去捏了捏他的臉,卻最終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這邊廂我和裴子煜雖走了,那邊廂許之行卻和斯彤繼續對坐著,暫且沒有要撤的意思。
許之行還記得距離上次見斯彤是半年前的事了,他隻記得那年的加州陽光充沛,那個留著短發的小女孩捧著一束刺眼的玫瑰站在自己麵前,連拒絕都鏗鏘有力至此:“我有女朋友了。”
“半年不見,你頭發長了不少。”許之行晃晃酒杯,金黃色的液體上浮著白色的泡沫,看上去都有一絲苦意。
“這個麼,”斯彤順手撚住一縷長極肩膀的頭發,“她叫我留的,我也就一直沒去剪,你不說我還真沒注意,已經這麼長了。”
酒吧忽明忽暗的燈光裏,斯彤臉上並沒有多少情緒,倒像是和久不相見的朋友說著家長裏短。倒是許之行的話語間多出幾絲淺淺的埋怨:“我不記得你說過這麼快就要回國的。”
“那是因為你沒有問過。”斯彤笑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老實說,在機場見麵的時候我真的很驚訝,沒想到你會認識樂薇。我見你沒有跟我打招呼,還以為你忘記了,在車上試著提了一下,才發現你並不是真的不記得了……這一招在男女關係上叫什麼來著,欲擒故縱,對吧?”
能把感情事裏的小把戲直接挑到明處,也隻有斯彤有這樣的氣魄。就怕是換了別的人,一是沒有膽,不敢如此直截了當地傷了男人的麵子;二是不忍心,不忍心錯失如此好的一個曖昧對象。但是於斯彤來講,感情的世界,非此也不會是彼,再簡單不過。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傷人,顧斯彤。”沉默了幾許,許之行笑笑,最終放下酒杯,“好了,趁我還清醒著,先送你回你朋友那裏吧。看來你今晚是暫時不會回家了。”
“多謝。”斯彤仰起臉,笑容坦蕩。
08
我醒來的時候,斯彤還在我旁邊睡得很沉,我想了想,爬起來先洗了把臉,而後走去廚房,看朱珠有沒有留早飯。
果然料理台上放著一大盅豆漿和幾根油條,冰箱上朱珠龍飛鳳舞的大字幾乎觸目驚心:“老娘先去開店了,你吃飽了速速滾去上課!逃一節可以理解,逃一天非回來打殘你!”
多麼殘暴的前不良少女啊,我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開火加熱豆漿,琢磨著等早飯熱好了,再叫斯彤起床。
藍色的小火苗歡快地舔著鍋底,我按了按太陽穴,慢慢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情。一想到自己竟然鬥膽拍了裴子煜一巴掌,我的腿忍不住打顫。這樣他都沒把我拖去賣了,難道是等著賣個更好的價錢?
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來的斯彤站在廚房門口叫我:“樂薇,我們說說話吧。”
她的眼睛有些浮腫,不曉得是沒睡好,還是昨夜哭過了的緣故。斯彤這個人,說不哭,流血都不會流淚,若真哭起來,那慘烈的模樣比我哭十次加起來還壯觀。我想了想,指了指眼前快開的鍋子:“吃了早飯再說?”
她搖搖頭:“我沒胃口。”
好吧,雖然我肚子是有那麼一點餓,但是斯彤都開口了,我也不好意思一個人吃,隻好關了燃氣,和她一前一後進了客廳。
在美國的這兩年,斯彤養成了起早一杯水的習慣,先是自己灌了一杯,而後遞給我一杯叫我喝。我的肚子此刻已在唱空城計,想著這杯水至少能造成我吃了早飯的錯覺,於是也不管有味沒味,先灌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