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煜從浴室走出來的時候,我正丟臉地打著酒嗝,大概是今天太緊張了,從放下瓶子的那刻,我的打嗝聲就沒停止過。
看見裴子煜隻穿了一件睡袍,我又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一個嗝:“你……嗝……臭流氓!”
裴子煜不解地看了我一眼,過了很久才開口:“難道我回家還要穿著外套麼?你想得倒是美……”他來回打量了我一下:“你喝酒了?”
“對啊……”酒勁上來的我咯咯地笑了起來,指了指門外,“你的好酒,好像被我給浪費掉了,不過你不是那麼小氣的人,不會叫我賠對吧……不過剛才我仔細想了一下,我的積蓄大概隻夠賠半瓶,所以我隻喝半瓶……”
我想此刻我絕對是醉得一塌糊塗了,所以就連自己在說些什麼也不知道了,隻是興奮地拍著被子,嚷嚷著叫裴子煜過來。
見他反應全無,我不禁有些不高興,決定自己動手風雨足食,跳下床去,撲到他身旁揪住他的衣領,心一橫吻了上去。
一吻間,我又迷迷糊糊地被拎回了床上,直到我覺得自己再不呼吸就要閉氣而亡的時候,裴子煜放開了我,眼神涼涼的:“怎麼,這次是忘情還是報恩?”
他真是一個聰明人,聰明得令人討厭。我這樣想著,竟鬥膽戳了一下他的腦門:“喂喂,裴大爺,有沒有人告訴你,太聰明的男人很討厭?”
這一次,裴子煜沒有笑,而是將我熱得發燙的雙手冷冷扒開:“如果說一開始是自尊心的遊戲,現在起,梁樂薇,如果你不是心甘情願,我不會逼你分毫。”
陡然間,我如醍醐灌頂,卻仍是在下一秒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這一晚,我真是喝得太多了。
03
隔天清晨醒來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身在裴子煜的懷裏,除了身上還有淡淡的酒氣外,衣服都好好的。我深深看了一眼旁邊熟睡到毫無知覺的的裴子煜,心裏的感受漸漸變得有些複雜。
秉承“做賊心虛”的原則,在裴子煜還沒有醒來之前,我就灰溜溜地溜走了。就算朱珠已經不在了,我也還是要回家的——這才是生者應該做的事,代替亡者好好地活下去。
我沒想到,宋嘉竟然站在我家樓下,那姿態仿佛已經等了好久。
看見他,我多少有點心虛,不知道應不應該主動打個招呼。正當我躊躇之際,宋嘉卻已經叫住我:“梁樂薇。”
我認命地轉過頭擠出一個幹癟癟的笑容:“是你啊宋嘉,找我有事嗎……”
我都覺得自己假惺惺,何況是宋嘉。他被我的話噎得愣了好一陣,才涼颼颼地開口:“新年快樂,我是想跟你說這個的……還有要期末考試了,你一直挺聰明的,希望你不要受情緒影響,好好考。”
宋嘉的表情始終溫和,我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覺,總覺得他的眉目籠罩在暗影中,帶著一種壓抑感。不過聽他這麼說,大概是已經聽說了朱珠的事,特地來安慰我,我也不能太白眼狼,隻當是應付老朋友,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我正準備往樓上走,宋嘉忽然一把抓住了我胳膊,指了指我忘記戴圍巾的脖子。
他什麼都沒說,隻是目光陰寒,我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恍然大悟過來,卻實在不能和宋嘉解釋點什麼,隻好伸出左手去遮,表情尷尬。
我們都僵持著沒動,下一瞬,宋嘉竟將頭慢慢湊了過來,那個樣子就好像打算要吻我一樣。我身體一僵,猛地將他推開,聲音裏已有了哭腔:“對不起,宋嘉……真的對不起,如果是因為我當初先招惹到你,那麼我道歉……”
我的語無倫次或許震住了宋嘉,過了很久,他擺擺手:“今天是我失態了,你上去吧。”
經宋嘉這一鬧,我一整天都過得恍惚。單霓這幾天乖乖在家裏關禁閉,雖說校方接受了來自家長的解釋,單霓也隻需要修到要求的學分就可以順利畢業,但經過這件事,幹媽幹爹卻著實火了,死活不準她再出門,大有關到開學直接送上飛機的架勢。
一個單霓不在也就算了,好死不死顧斯彤也失了蹤,不知道忙什麼去了。店裏新請的姑娘和我不熟,我也不好意思拉著人家大談人生苦惱,最後隻好厚著臉皮給向遠打了個電話,連喊了三聲“好哥哥”,膩得我自己都直哆嗦。
向遠的學校不在大學城,過來需要點時間,但在聽完我毫無邏輯的思想狀況彙報後,他還是很義氣地一咬牙表示:“原地待命,爺我來了。”
說起向遠,就不得不提到我們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的關係。因為他不光是我哥們兒,還是我現在老爸幹妹妹的兒子,和我好死不死撈到點拐彎親戚的關係。
每每過年,我們倆都會湊作一桌,端著酒杯對著彼此擠眉弄眼:“新年快樂啊……”非得惡心到對方吃不下飯為止,才善罷甘休。
向遠趕過來的時候,我正在幫顧客調奶茶,看見許久不見的他剪了個板寸頭,激動得差點沒把手給燙了。
他倒是十分鎮定地白了我一眼:“哥帥氣依然的同時,你的智商也依然底下,悲哉,悲哉!”
我的臉瞬間痛苦地扭曲成一團,很多時候,我真心覺得自己能健康長大而沒有反社會,真是一件可歌可泣的事。
當天向遠在店裏陪我鬼吹胡侃了一陣,對於我最近半年的際遇,他隻是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表示:“前路坎坷,但哥永遠支持你!”
語調是戲謔的,表情卻是懇切的。這就是我的朋友,平日裏最會落井下石批判你,關鍵時刻卻絕不舍棄你。
我的鼻子驟然有點酸,拿起外套向他表示:“我送你到車站吧。”
我和向遠並肩走在去搭車的路上,剛走出幾步,裴子煜就攔住了我們的去路。
見到向遠,他先是打量了幾眼,而後回頭問我:“這位是?”
“朋友。”我沒好氣道。
說話間,向遠已是慣性地拍拍我的腦袋,說自己先走了。我咬咬牙說了聲“好”,就聽見旁邊的裴子煜不冷不熱地說:“你朋友倒是很多嘛。”
“你也不錯。”我不甘示弱。
“梁樂薇你真是……”裴子煜歎口氣,卻突然轉了話題,“算了,先回去店裏,我有話跟你說。”
04
裴子煜的話簡明扼要,那就是他被逼婚了,希望我助他一臂之力逼退那位逼婚的無辜女性。
史上第一次,我覺得我媽的那句“二十八歲怎麼還不結婚”有一點道理,說到底,他裴子煜也有吃癟的時候啊,真是蒼天開眼啊!
我正幸災樂禍地想著,裴子煜卻再度提高聲音表示:“你考慮好了嗎?要不要假裝我的女朋友。”
我跟打了肉毒杆菌似的,嘴角提著怎麼都放鬆不下來:“嘿嘿,不要。”
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在裴子煜麵前充大爺,我對自己此刻的表現感到由衷地滿意,卻還是忍不住用眼角的餘光偷瞥他,想看看他會有什麼反應。
沒想到他比我想得冷靜得多,並沒有咬牙切齒怒發衝冠之類的表情,而後非常淡然地跟我表示:“你這麼說,未免也太絕情了,畢竟我幫了你這麼多。”
他說這句話的樣子是真真無辜啊,我看著他臉上那若有似無的委屈勁兒,猛然想起那天我喝醉酒壯膽準備“感謝”他時,他對我說的那番話:“如果你不是心甘情願,我不會逼你分毫。”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心甘情願”,我算是徹底明白了,他裴大爺口中的心甘情願基本上可以定義為“他所認為的心甘情願”,這要多麼強大的思維才能形成如此流氓的邏輯啊……我甘拜下風!
終於,在裴子煜放著精光的眼神的掃視下,我舉了白旗:“我去,不過這樣一來,就當我還完你的人情了,你不要想用這個再威脅我什麼。”
“成交。”他粲然一笑,仿佛我所說的一切,都已在他的預料中。
真是令人討厭的自大狂。
那是我第二次見到林蓼藍,我是說如果算上她開車去找裴子煜,我剛好經過,看到她的半張臉的那次的話。
不得不說,半張臉的驚鴻一瞥後,這一整張臉登場的效果並沒有因為所謂“朦朧美”打折扣,我甚至在心裏掂量了一下,如果我能卯足精神打扮兩個小時,大概能勉勉強強湊上她卸妝後效果的80%,多麼惱人的差距!
然而真正令我坐立不安的並不是眼前這個人有多美,而是裴子煜和她聊天的語氣。毫無疑問,我又被他狠狠擺了一道,這個林蓼藍,根本就不像他口中的相親對象,我看他們倒像是認識了很久,彼此知根知底的樣子。
而對於林蓼藍跟掃描儀一樣銳利的眼光,我惶恐非常,一頓飯食不知味不說,還渾身冒冷汗。好不容易熬到要吃完了,原本跟我一句交流都沒有的林蓼藍竟然悠悠然地開了口:“你喜歡子煜哪裏?”
思考了很久,我誠懇地搖搖頭:“我不知道。”
我的回答很明顯被林蓼藍當成了敷衍,她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怎麼可能,你說著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