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標記
我怎麼也想不明白小時候發生過的一件事情:
我丟過一次,在縣城裏趕集時,大車小車,熙熙攘攘的人群如亂七八糟的髒水肆意流淌著,我在這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裏與母親走散,然後便是哭聲雨聲還有馬的嘶鳴聲此起彼伏,我醒來時,卻發現被人套進了一輛馬車裏,大概是人販子吧,那年代人窮誌短的人確實不少。
我掙紮著,但前麵趕車的一個家夥不管不問我的感受,隻是拚命地駕著車趕路,他或許正盤算著將我換幾斤幾兩錢吧。路過一個大街時,恰巧母親帶人在找我,我不顧一切地將自己的小手探了出去,在外麵不停地劃拉著,嘴裏堵了東西叫不出來,但手還是可以行動的,我想讓人明白我在車裏。後來想想真是一種徒勞,不就是一隻手嗎?誰會認識你的手呀。
可奇跡發生了,母親竟然認出了那是我的小手,她大聲招呼著人攔住前麵那輛車,後來的結果是我得救了,撲在母親溫暖的懷裏一直啜泣著。
猛地想起前不久發生的另一件故事:
學校裏組織一場模擬比賽,要求家長與孩子們互動,孩子們穿著一樣的校服,腦袋用布紮得緊緊的,好像古代的夜行人一樣,家長們看著並肩站在一排的孩子們,需要迅速地辨認出哪個是自己的孩子。
這可是個需要實力的挑戰性遊戲,我不禁為現場的父母們捏了一把汗,可結果竟然是他們全都在規定的時間內找到了自己的孩子,我詫異萬分,便將其中一位家長留下來問她緣由,她笑道,我兒子的小手髒兮兮的,大拇指上有一道黑痕,那是他捏鉛筆的姿勢與別人不一樣造成的。
我的天,我差點蹦起來,打聽另外一個家長,她笑著說,其實沒什麼,我知道我的兒子頭大得很,在他們班中頭是最大的,所以,我看到頭最大的,就一定是我的兒子。
回想起來小時候發生的故事,不禁心中湧起莫名的感動來,當時母親發現我時,大概是我的小手也髒得厲害吧,可別的孩子的手也是髒的呀,我伸出自己的手並沒有發現有任何的特別呀。
母親的回答令我大吃一驚,母親說哪兒呀,我看見你的手了,大拇指的指甲掉了半個,那是你上個月不上心跌倒時導致的,由此,我斷定,車裏麵裝著的,一定是我的兒子。
大頭,半個指甲,還有拇指上的黑痕,都是孩子保存在父母心中的愛的標記,因為他們關注孩子,所以,孩子們的一舉一動、一笑一哭、一閃一失都會時時刻刻地被他們拷貝在記憶裏,並且在不斷地更新著,這些點點滴滴的下載,不斷地豐富著孩子們的內存,粘貼著對他們的愛。
戴紅領巾跳舞的母親
我剛進這家醫院實習時,便發現207房間的異樣,一位母親,天天守在一個神經兮兮的男孩子床前,盡說些讓我們理解不了的話語,我曾經遠遠地看過那個病人,好像是得了某種難以治療的病症,母親天天趴在床頭對兒子說話,好像不管不問周圍的世事,耽於這種緣故,我便常常躲開他們。
他們已經在這醫院住了六年,當一位護士小心翼翼地將他們的故事講給我聽時。我驚呆了,六年,誰能在醫院一下子住上六年時光?並且一個母親這樣不離不棄地守護著他,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我還得知,好像是母親與兒子同乘火車去新疆,火車在半路上出了事故,兒子頭部受到了撞傷,母親卻僥幸得救了,有人曾經勸過她,讓她放棄治療,因為當時他的兒子已經成了個植物人,但她不舍,說這是自己唯一的親人,就是死,也想守著他,這位母親的勇氣感動了上蒼和這裏所有的人,三年前,他突然醒了,但經過千辛萬苦的治療後,他的智商依然恢複不到正常的水平。
那天,其他護士出去了,207房間過來要求換液體,我沒有辦法地走進他們所住的房間。我不知道如何說話,如何寬慰她,我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會傷害一個母親脆弱的心。我顫抖著手去換液體時,她卻搶了先,她的說話聲音大得嚇人,臉上除了滄桑外,沒有見到一絲的不快,我很意外。
以後的日子裏,我便開始主動地接觸他們,我實在想了解一下這位堅強的母親,如何以一顆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默默地挺了過來,以後的日子,還這樣走下去嗎?
我問她,你家裏其他人呢?
她苦笑,沒了,全死光了,孩子他爹嫌棄我們娘倆,在七年前就跟一個姓狐名叫狸精的女人跑了。
她的回答很幽默,讓我撲哧笑了,她也笑了,對我說道,閨女,我以為你不會笑呢,每次見你時都是謹慎得要命的樣子,我可不是,我大大咧咧習慣了。
她的隨和使我徹底放下了堵在胸口的包袱,以後便主動地過來幫她的忙,沒有想到眼前的她竟然是一個愛打扮的女人,她的貼心口袋裏裝著小鏡子,有事沒事時,便“對鏡貼花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