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宜陽一役的慘敗,卻迫使斛律光不得不改變了原計劃。由於周軍的大勝,韋孝寬這裏也產生了鬆懈心理,因為按照正常的思維來說,對方一定是需要時間來調節恢複的,更加不可能輕舉妄動。但斛律光當機立斷,反其道而行,下令就在此時攻打周軍,殺了韋孝寬一個措手不及!
韋孝寬一敗,宇文邕立刻派了宇文憲帶兵前來增援,誰知正好落入了長恭把守的伏擊圈。
還是一樣烏雲密布的天氣。
烏雲之下的黑色土地,血落如花。戰場上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聲音,哭泣聲,悲鳴聲,骨頭被砍斷的聲響,血塊堵住喉嚨而發出的呻吟……寫著蘭陵王高幾個大字的旗幟高高飄揚,騎著戰馬指揮軍隊四處衝殺的長恭,奮力揮舞著利劍,手中的劍雖然冰涼,飛濺在臉上的鮮血卻無比熾熱,她感受著溫度異樣的落差,不去理會迎麵而來敵人的數量,用手中的劍一個個結束他們的生命,利劍就好像發狂一般,不肯停下。敵人的慘叫和刀劍相撞的鈍響刺痛她的耳膜,天地之間似乎染上一層妖嬈血腥的暗紅。她那黑色的發絲隨著血花在風中飛舞,跳躍著死神詭異華美的舞蹈。
殺戮的血味使人迷亂,滿眼所見都是地獄的厲鬼。飛散的生命就像落入掌心的雪花,瞬間消融。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場慘烈的戰鬥終於落下了帷幕。
此時的黃昏出現了回光返照的晚睛,夕陽在雲層背後,看不見。
整個天空纖塵不染的暗暗殷紅。
整個世界一片死寂,連風吹過的聲音都聽不到。
一眼望去,隻見帥字旗折斷踏爛,戰車翻扣傾斜,死馬橫臥,鮮血汨汨……戰爭過後,隻見得雙方士兵的屍體,狼籍郊野,箭穿刀插。
長恭行走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頭殼空空的痛,雙腳不是踢到這個的頭,就是踩到不知是誰的斷裂的手指。
“王爺,這些周國的俘虜們該怎麼處置?”手下的副將指著幾百個被解除了武裝的周國士兵道。
長恭望了望自己的士兵們,從大家充滿期待的眼神裏,她感覺到了強烈的憎恨和殺意。宜陽城上殘忍的一幕,一直深深印在他們的腦海裏。
她知道殺降不祥,卻忽然感到有必要及時打發掉他們。首先,殺了這些周兵可以鼓舞士氣,消除宜陽城下眼看自己戰友被砍頭的悲痛;其次,帶著這些周人往回走,不僅要消耗大量糧食,看管他們也浪費行軍時間。
長恭不動聲色地望了那些周國士兵一眼,心裏也不由泛起了一絲悵然。這些周人,除了軍服與齊軍有差別以外,長相和齊人不也是一樣嗎?他們也和齊軍一樣,有家鄉,有朋友,有等著他們回家的親人。
四周一片鴉雀無聲。所有的士兵和軍將都望著她,等待她發出命令。
北方嗚嗚地吹,空氣中充滿了悲傷的味道。
“殺了他們。”她輕聲而又清晰地下達命令。在這一瞬間,她忽然覺得異常疲倦。
疲倦的開始厭惡起這樣的生活。
風突然變得很大,很大,朦朦朧朧的幻覺,就像有無數蒼白的麵孔飄浮在深青色的天空中,笑的時候流血,哭的時候流淚。
這一場仗以齊軍的完勝而告終。韋孝寬和宇文憲的潰敗,令宇文邕的計劃不得不擱置下來。再加上離開長安已久,無奈之下,他也隻好暫時退兵先回長安了。
取勝的消息傳到鄴城,皇上很快就下了一道聖旨,讓他們即刻返回鄴城。
三月,乍寒還暖的天氣,迷迷蒙蒙的煙雨繚繞纏綿。今年鄴城的桃花開得特別燦爛,就像是為了準備一場盛大的宴會。桃樹的枝條優雅地舒展開來,雨水滋潤後,花枝低垂,鋪滿一層粉紅的花瓣,幾分悲戚的,經不起風的撩撥,簇擁著飄落下來,飛花如雪。花枝上芳華點點,都恣情肆意地開著,傾露出流光溢彩的色澤。
事隔幾年,再次踏上了這片熟悉的土地,看著熟悉的風景,聽著熟悉的方言,她忽然覺得有一種清醒的疼痛,漸漸從心底裏漫上來,絞得人生生的難受。她仿佛將所有的記憶都鎖了起來,不願去回想,也不敢去回想。隻怕再一細想,她就會……全盤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