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萬馬奔騰、衝刺呐喊、兵刃交擊、鼓點震天的酣戰之聲多麼猛烈多麼動人心魄,再加上將士們自身沸騰激發的熱血,舉槍跺地躍躍欲試的狂躁,那些“順從天命、報效皇恩、升官發財、封妻蔭子”都是沒人能聽到也沒有任何效用的廢話。隻有眾目睽睽下領頭衝鋒陷陣的統帥,她的一舉一動的從容、鎮定、流暢、優雅,那般完全置生死於度外的滿不在乎,駿馬騰踏,修長的紅色身影當先向著彙成了巨大死亡漩渦的戰場傾壓而去……於是緊跟在他身後的也穿著紅色盔甲的上千名騎衛,在那一瞬間蛻變成千上萬嗜血的凶獸,奔湧撲進統帥鎖定的戰場缺口,用尖牙利爪撕裂、擴大、席卷、吞噬,將擋在麵前的世間一切事物都拆毀成四散飛濺的碎片。缺口就這樣化為裂隙,裂隙化為深溝,深溝化為支離破碎最終崩潰了的敵陣,廣闊的戰場上隻剩下大風狂卷的慘叫與流淌成河的鮮血……高思好的叛軍很快就潰敗下來,匆匆忙忙往回撤。
長恭一聲令下,命令士兵抓緊追殺叛軍,不給他們絲毫喘息的機會。
就在這時,她聽到雹子似的馬蹄聲在背後不遠處響起,猛然撥轉馬頭,卻看到高思好正從她的左翼斜插過來,彎弓搭箭,準備朝她發射。
她趕忙低頭伏在鞍子上,嗖的一聲,箭擦著她的肩膀而過,還削斷了幾根發絲。
“高長恭,當今皇上昏庸無能,任用奸臣,殘殺無辜,你又何必為他賣命!”高思好見一箭未中,不由氣急敗壞地吼道。
長恭冷冷注視著他,“南安王,如今我大齊強敵周圍環繞,你不好好為國效力,反而鬧出這種事。一旦鬧起內亂,隻會叫那些外敵漁翁得利。我要守住的,不隻是皇上的大齊,更是百姓們的大齊,你若識相的話,就快快投降,不然,休怪我手下無情!”
高思好忽然奇怪的笑了起來,“高長恭,鳥盡弓藏,隻怕滅了我之後,你也未必會有什麼好結果吧!”
“別再廢話!”長恭抖了抖手中的長劍,猛地衝了上去。幾個回合下來,對方開始招架不住,於是趕緊掉頭飛馳。
長恭立刻揚鞭猛追,看著距離越來越近,她瞄準目標,猛地甩手,把長劍向他的肩部擲了過去,劍尖穿透了他的兩當甲,著著實實刺進他的體內。
高思好大喊了一聲,搖搖晃晃,沒有即時載落。她飛快地縱馬跑到他的身邊,從刀鞘裏又拔出了刀,指著他的胸口道,“南安王,你還不投降?”
他的口中頓時噴出鮮血,斷斷續續道,“有這樣的狗皇帝,這樣的臣子……這個國家完全沒有希望可言……隻有推翻他們……才是唯一的出路……”他忽然笑了笑,“既然這樣做了,我就根本沒有投降的打算!”
說完,他忽然伸手拉住了長恭手中的刀,使勁的插進了自己的胸口……用僅存的氣力說出了最後的一句話,“今日吾身歸塵土,他朝君體也相同……”
在這一瞬間,她忽然又感到了那種強烈的疲倦感……戰鬥終於在黃昏時分落下了帷幕,由於高思好的被殺,叛軍這方軍敗如山倒,大勢已去,而其麾下二千人,最後被擠壓在一塊空地上,她派劉桃枝包圍了他們,且殺且招,但那些人卻依然頑抗抵禦,直到大部分都戰死為止……夕陽如血,正在西方往下沉落。此時的戰場,卻是一片寂靜。
而這令人感到空虛的寂靜,卻總是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西方落山的夕陽照著滿地死屍傷兵、斷戟折箭、臥馬破鼓、殘幡半旗,風中傳來傷者斷斷續續的痛哭哀號,負責打掃清理戰場的士兵疲憊而麻木地忙碌著。
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