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手扶著扶手,小心翼翼地下著樓,生怕腳一踏空,就會從梯級上滾下去。
黑影撞在林木的身上,粗暴的咒罵聲響了起來,你狗日的,是鬼魂啊,沒個聲響。想把人撞死啊?林木忍著身體上的疼痛,壓抑著從腹部升騰出來的怒氣,滿懷歉意地說了聲對不起。說完,他便移動腳步。黑影攥住林木的衣領,對著林木的臉就是一拳。林木的眼前迸裂出金色的火花,仿佛閃電擊中了電線。林木順著梯級滾了下去。黑影得意洋洋地說了句,下次小心點。腳步聲響了起來,林木停止了滾動,靠在了平台的牆跟。
現實就跟噩夢一樣恐怖,林木爬了起來,擦拭掉嘴角的液體,真是荒唐透頂。
林木沒打算報警,報警又能怎樣呢,就憑那模糊的黑影?
等馮青有空了,讓他過來看看。林木好些時間沒和他見麵,時間老是碰不到一塊。挺想他的。
林木灌了半瓶水,喉嚨裏的火熄滅了。
打了個電話給馮青,馮青說,哥們我正值班,這狗日的世界沒一刻安寧,這不又發生一起搶奪案。忙完,給你打回去。電話背景嘈雜不堪。大概馮青又在火車站附近值班,誰都知道火車站可不是讓人能安心的地兒。走在火車站廣場上,心就得吊在半空中,這林木可是深有體會。
樓梯間的腳步聲逐漸稀疏起來,大概2點了吧,再過兩三小時,又會嘈雜起來。
睡意不是很重,夢中的景象比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拳還可怕、懾人,這生活真是恐怖,讓人無法安生。他想找個人聊聊天,說什麼都行,隻要有個動靜。天氣、女人、炒股、房子、車子、麻將、旅遊,人家願意說什麼,他就說什麼。他反複翻看手機號碼簿,號碼都快擠爆了手機的存儲空間,可連個可以說話的都沒有。好不容易撥上個,對方不耐煩地說了聲,哥們,你不看看時間,都幾點了,你不睡覺,我也不睡覺啊,明天還得上班。沒等林木說聲對不起,手機便傳來惱人的\"嘟嘟\"聲。
睡意全然消失了,腦裏宛若剛下過暴雨的天空,幹淨了、透徹了,然而卻空洞洞。床頭擺著本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翻到那就看那,反正那本書就如一個脆弱得宛若薄紙風輕輕一吹就破了的敏感小男孩的夢囈,這個小男孩怕是難以快樂或者很容易快樂,因為外界輕輕一蕩漾,他的心也跟著蕩漾。林木很喜歡這本書,如果記憶不會被掩藏,被遺忘的話,它永遠也讀不完。在那文字的牽引下,他總能與一個羸弱、精致的小男孩相遇。今天可能是個好日子,他蹦蹦跳跳,嘴裏哼著歌,歌聲很輕微,林木聽不清他唱的是什麼,然而那歌聲伴著他的腳步聲,回響在蛇腸子般曲折、潮濕、窄小的巷子裏,非常動聽、悅耳。這巷子似乎從未幹燥過,它濕嗒嗒的,跟個哀怨、憂傷的婦人,眼角掛著淚滴。你瞧,今天的陽光多好,可他還是潮濕的,牆壁長滿碧綠的青苔。他穿過巷子,一個小水塘靜靜地睡在那裏,水麵跟鏡子一樣,長而細腳的蟲子爬在鏡麵上。他停了下來,站在路口,焦急、滿懷希望地張望著。不遠處,橫臥著一條黑色寬帶,它的兩邊是一排穿著白襪子的闊葉樹,偶爾一輛玩具似的車從那跟散步似地經過。每看到一輛車,孩子的臉便閃著喜悅的光,然而當它走過連接這個村子的泥路時,他失望了,不一會兒又換回原來滿懷希望又焦急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