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我們都會快樂林木又看到那個羸弱的男孩子。
那男孩子又行走在一條濕答答的巷子裏，不過這次，巷子進口處豎著塊木牌子，寫著“南小巷”。木牌子同樣濕答答的，用手一擠，準能擠出水來。已黴壞了。板麵起了凹凸不平的紋理，方形的棱角變圓了，上麵用白漆書寫的字，斑駁不堪，若是離得有些遠的話，怕是分辨不出，寫的是“南小巷”。陽光很好，天很藍，很高。男孩子背著軍綠色帆布書包，戴著頂爺爺送他的軍帽，手捧著一張獎狀，蹦蹦跳跳地往家趕，希望早點拿到媽媽的獎勵——5塊錢，5塊錢可是可以買到很多夢寐以求的東西——卡通鉛筆、中間有著彩色花朵的透明玻璃球、葫蘆娃的卡片。軍帽還是他爺爺死前送他的唯一禮物，盡管被棉蟲咬了幾個洞，他卻很喜歡。爺爺在日子，每天早上，爺爺都會叫他早起，教他打拳。媽媽很疼他，答應過的獎勵是從不食言的。沒等他走進自家院子，早已聽到院子裏傳出的打罵、吵鬧聲。他加快了步子，進了門樓，看到的卻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媽媽趴在地上，抱著爸爸的腿，爸爸一個勁地掙脫，用腳踹，媽媽撕咬著。爸爸吼著說，今天我就打死你。媽媽哭著說，打吧！打吧！我們一起死。那騷狐狸精也別好過。妹妹的哭聲比媽媽還尖銳，仿佛爸爸打的是她而不是媽媽，拉著爸爸的手和衣服哭著說，爸爸，別打了，別打了！這樣會打死人的。爸爸手一用力，妹妹跌倒在地上，她抹著眼淚，爬起來，站在邊上，抖動著肩膀依舊說，爸爸，爸爸別打了！瘦小的奶奶隨手拿起一根木棍，嘴唇氣得發抖著說，你……你……，這是要翻天了！她走到爸爸背後，朝爸爸後腦一棍子下去。爸爸轉過頭，摸了摸後腦，驚訝地看著奶奶。奶奶的棍子又舉了起來，欲掄下去，棍子到半空時，卻軟綿綿地落了下去。爸爸掙開了媽媽的手，往外跑。男孩下意識地躲到門邊。望著爸爸奔跑的背影。隻見爸爸的後腦，泛起了紅，那紅蕩漾開來，在陽光底下顯得分外耀眼，仿若一朵曼陀羅瞬間盛開於茂密的黑色樹葉裏。奶奶提著木棍也趕了出來，站在門口吼著說，走了，就別回來了！妹妹也趕了出來。她哭著說，奶奶，奶奶，你看爸爸的後腦，好像出血了。奶奶說，死了才好。聲音很低。她看了看木棍，歎了口氣說，棍子上有顆釘子。你快跟著爸爸！她說完，從衣兜裏拿出煙和火柴，火柴劃斷了好幾根，卻沒劃著。奶奶喃喃自語地說了句，大概是火柴受潮了。此刻她才發現男孩呆呆地站在門樓口，她對他說，去廚房幫我拿包火柴。媽媽還躺在地上，蜷縮著，衣服被泥濡黃了，哭得身子一抖一抖的。……
林木從夢裏醒，睜開眼，才知此刻是第二天，已是豔陽高照。若不是一些坑窪之地積存著汙水，若不是一些樹被拔起或是折斷，昨日的大雨怕是沒了跡象。羅可則是守了林木一晚上，她喜歡聞著林木的氣息，那氣息猶如鴉片燃出的煙，讓她愉悅，讓她忘記曾有的苦痛、悲傷。她跟個丟失心愛玩具的小孩，重新找回了玩具，那玩具可能壞了，髒了，但還是愛不釋手，連睡覺都想放在枕頭邊。林木醒來後，看到羅可正趴在床邊，想起失約後，再也沒聯係羅可，心頭不由一酸，眼淚掛在了眼角。大概心靈真是有感應的，沒幾秒鍾，羅可抬起頭來，正好瞧到林木掛著淚望著她。她用手輕輕替林木擦拭掉眼角的淚水。林木笑著問，擦什麼呢？是不是眼屎？嫌髒啊？羅可隻是笑笑，大概是笑林木，連流淚了自己都不知道吧。羅可說，我已幫你請假了。別擔心工作的事。養好病。林木說，基本沒事了。放心。我衣服呢？幹了沒？羅可說，哪能那麼快呢，還濕嗒嗒的。林木說，我沒事了，想出去走走，我好久沒空下來，都忘記太陽的顏色，雲朵的顏色，樹木的顏色了。羅可說，嗯。你把鑰匙給我，我去你家拿衣服。反正你家離這裏也不遠，來回半個小時就行了。正好可以讓媽媽煮東西給你吃，等做好，我也回來了。我們可以一起吃。林木說，好。
大雨洗去了天空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