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過好多次父親講他壓死人後棄車而逃的經過,父親是個善於講故事的人,他敘述得生動而形象,讓人百聽而不厭。他的逃跑成了一種壯舉,若英雄事跡樣被人稱道。我也把父親的那次經曆也講一講。不過無論是怎麼樣的壯舉,它把我家拉入貧窮,它把我父親拉回了家,當然也把那孩子拉入了地獄。人們之所以稱它為壯舉,是有一定曆史條件的,若那樣的事發生在現在就不可能有棄車而逃的壯舉了。我說壯舉多少不夠人性,若是沒有這樣的壯舉,也許父親也就和那孩子一樣都死去了。那時人們的法律意識不強,用的是強盜的邏輯,你把我家人弄死了一個,我就把你家人弄死一個,就算不弄死,把你弄個半死不活一生疾病纏身。所以家裏人叫我出去躲躲,也就是怕他們這樣報複。當時這樣的事例很多,所以父親也就有這種警惕了,盡管把別人壓死了,自己的生命還是重要,逃就成了一種最必然也是最生理本能的做法。這種的強盜邏輯怎麼會在20世紀九十年代還存在呢?在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翻了下我家鄉的縣誌,記載說,這個縣在古代的時候曾是三不管地帶,這裏好些人都以強盜為職業。有個叫王浩八的強盜試圖推翻鎮戶,自己登上九五之尊。盡管有勢如破竹之式,但僅僅也隻是攻了幾座城池,過了下打天下的隱,就草草退場。為了過這個隱代價是昂貴而又慘重的。和王浩八相關的人一律滿門抄斬,三不管地帶的時期也就結束了。王浩八這個曆史人物不是很出名,但是黃巢都該知道吧,他的第一根據地就是我們縣,現在還有個名叫“黃巢”的山,那山我見過,是在高中畢業放假去同學家時路過那裏的,那時的黃巢山樹木高大,遮天避日的。聽說在那山裏總是能挖到刀,劍之類的鐵器,有些運氣好的,還有挖到了金銀財寶一夜暴富的人。王浩八和黃巢現在我們稱之為農民起義領袖,沒能推翻政權,也隻能稱之為強盜了。劉幫之徒雖是強盜,但他強出頭了,所以他就不能稱之為強盜了。或許我們縣根深蒂固強盜的邏輯,大概這就是曆史淵源吧。
農曆的六月天,中午的陽光火辣火辣的,曬在臉上就若打在臉上,臉直發疼。
父親往省城送了貨回來,在離我縣不遠的地方裝了一車泥沙,送到我縣的一個小村裏。
事故是發生在父親的車離開國道,在縣道上行駛不到一公裏的時候。那時的縣道還是泥沙路,車一過就沙塵漫天飛。行走在路上的人,見車來了,就下意識地把袖子捂住自己的鼻子,站在路旁邊看車離去後,然後自己再走。有些路更差,路麵很窄,當車駛過,就若擦著身子而過,讓人心驚膽寒。若是在這樣的路段大部分人會跳到田梗上或是田裏,等車離去。不過一些膽識過人的人就例外了。父親壓死人的地方當時我沒有去,幾年後的偶然機會還是路過那了。幾年後那裏的路已經鋪上了柏油,不過路麵相對也還將就不是很窄的那種,不過正好是個彎,一邊是石頭山,一邊是小河,不遠地方便是農田。
父親看著一個孩子在路上騎著自行車,晃晃悠悠的。另外有個40來歲的中年男人走在那孩子的後麵。
車速也自然減慢了。那孩子見車來了,他也沒有想下自行車,就是這一念之差斷送了他的性命。
當父親的前車輪都已經超過他了,可是他被車驚嚇住了,生硬地倒在了後麵的車輪裏。
父親把車停下來,後麵的輪胎壓著那孩子的胸膛,嘴裏直冒血,父親心頭一涼,完了,這個孩子看來是沒有救了。那個中年人看到躺在車輪下流著血的孩子,激動得不知道怎麼表達,形容扭曲,不知所措。那中年人隻是傻愣著,喊了一聲兒子。父親對他說:“快!快把他送醫院!”父親和那孩子的父親想把那孩子從車輪下拉出來然後開車送醫院。可是拉不動,被死死地壓著了。那時正好中午收工的時候,田裏做農活的人見出事了。就有人大聲喊著:“壓到人了!壓到人了!”一下子人都抗著鋤頭,抗著鐵楸蜂擁而來。氣勢洶洶。父親心涼了,若是這孩子真的死了,那自己不是連命都會被搭上,看那些人的氣勢。父親對那孩子父親說:“我把車給倒一下,好把孩子拿出來送醫院。”那時已經有一兩個人來到了車邊,父親越想越不對勁,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後朝那石子山拔腿就跑。下麵的人都吼了:“快來呀!司機要逃走了!”馬上跑來幾個人來追我父親。父親已經是有逃亡味道的人,渾身是勁,拚著命跑。他不知道跑了多久,隻是一座一座山的跑,直到徹底沒有力氣了,確定後麵真的沒有追來的人了,就了緩腳步。不過還是不敢停下來歇歇。父親跑的方向是經過自己選擇的,他要跑到他姨父家。他渴到了極點,他找不到可以喝的泉水,他見被牛踩下的哇垠裏有水,他捧起來喝了幾口,稻田裏渾濁的水也喝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