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華燈初上,鶯歌燕舞。
偌大的宴會廳在數十盞煤油汽燈強烈而耀眼的光照下如同白晝,中央一架無比巨大的三疊層三十枝西班牙雲石水晶煤氣吊燈高掛頂上,閃爍著奪目的光芒。四周嵌入牆壁內各式各樣的鎏金花卉燭台上點亮了浪漫飄逸的燭火,讓各路汽燈照耀之外不再有任何光之死角。粉色、淺藍色、淺紫色、淺綠色等各種顏色的水晶吊墜,隨性地輕輕搖曳晃動著,將路過的白光打上些許秋風,再投射到身下揮動著輕揚的手臂、扭擺著興奮的腰肢、抖動著癲狂的臀部、擊打著忙碌的腳掌、訴說著愛慕的口唇、揮灑著迷離的眼瞳之上。配上眾多樂手手上口中奏出的悅耳動聽的音符,更增添了許多隱密而光明,靜謐而悠揚,冷淡而狂熱的情懷。
會場中的女人,有的身著淺藍或淺綠色蓬蓬疊疊多達數層十數層公主一般的絲質克裏諾林長裙,有的則身著天藍或米黃色上下緊身前凸後翹的人造絲普林塞斯-多萊斯長裙,更多的則是最時新的S型裙線花花綠綠如同美人魚一般的改良巴斯爾長裙,或盤或挽著從黑到金各種顏色各種款式的發髻,戴著五顏六色的發箍、發夾、羽毛、禮帽,婀娜多姿,顧盼生輝。
與此相反的是拘謹內斂的男人們,大多不約而同地穿著黑衣黑褲白色襯衫的燕尾服,打著白色小領結,後梳起油光的短發,個頂個的高大筆挺,英俊瀟灑。極少數個性強烈熱愛出風頭的男士則反其道而行之,穿起白色燕尾服,打著黑色小領結,引得一眾優雅紳士鄙視的同時,卻吸引住一大群時尚女性的青睞與圍觀。
中間舞池中的男女,在最外層眾多的吹著撥著拉著打著各式各樣稀奇古怪西洋樂器的樂手之鼓吹下,就著那散發出的悠揚悅耳的音樂旋律,一對一對地翩躚起落,伸腳抬腿,推手拉手,盤旋飛舞著。舞池與樂隊之間則是更多不下舞池,隻愛閑聊以捕捉風雲變換政局與商機的政商,和交際其間騷姿弄首的各色夫人與夜鶯,一起扮演著獵人與獵物的遊戲。一些穿著黑色燕尾服,打著黑色小領結的年輕人穿插其間,遞送著銀盤中各種精致的小點心與白色紅色黃色的伏特加、琴酒(又名杜鬆子酒或金酒)、葡萄酒、白蘭地、威士忌、香檳,甚至還有水手和海盜們的最愛-上好的古巴朗姆酒。
朱勝文低頭無奈地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一般無二的黑色燕尾服,白領結,抹得油光的尖頭皮鞋。與眾位洋人相比,隻不過是多了一條一米來長的辮子搭在身後。這讓他看起來非常無所適從,滑稽可笑。而且穿在身上是那樣的不舒服,從脖子到腳,全身如同被一條粗長的鐵鏈捆綁起來,又痛癢又窒息。他開始懷念起那身土舊的長袖綿衫和那雙笨重的納布鞋,甚至覺得連厚重如被的老棉襖都不再讓人討厭。
雖然他極度排斥這身行頭,但總辦的意見,使他無法拒絕和抗議,除非他不想參加這場極其盛大甚至在漢口之地不可能再有比之更豪華的舞會,這場以那位大人物的身份和地位,連鄂督張之洞大人都在極其推崇和推介甚至想親身參與的舞會,這場爭鬥雖然已經塵埃落定紅茶銷售慘敗但又不得不去盡力爭取與挽回的舞會。
雖然他非常反感去學洋人搔首弄姿的舞蹈,但在總辦的親自教授下,他無法拒絕和抗議,除非他想在二樓的欄杆上憑依一晚作壁上觀,或是不停地飲酒假借也好真醉也好乘機閃人,或是不幸被哪位異常主動的女士邀舞時不停地去踩她的腳大出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