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琪,你死得好慘。”他的眼神漸漸迷失在回憶的洪流中,不覺淚如泉湧,捧著那手鐲哽咽起來,“你是為了我引開追兵,才死的。”天邊又一道閃電劃過,照見門外又閃進一人。那人一身青衫都給淋濕了,發上的水珠沿著俊美的麵容慢慢流下來,他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死命趕了回來,注視著那個坐在床邊的青年喘了一陣。他眼中藏著恐懼,似是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慢慢走出黑暗。
蘭生暗暗叫苦不迭,因為那人正是昊天侯。
他慢慢走向那床沿上正在流淚的青年,輕輕歎了一口氣。
“這是淑琪最喜歡的金剛鑽手鐲,”那個青年抹了一把眼淚,頭也不回地顫聲說道,“我們成親那晚,我的臉對著皇親國戚還有眾多賓客都笑抽筋了,可是心裏總在嘀咕,長公主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呢?我會不會娶了一個長得很醜脾氣又差的刁蠻公主呢?”蘭生在那裏聽得愣了半晌,終於領悟到這個人是連任兩屆的駙馬爺,忠顯王原非清。他口中的淑琪應是前朝貞烈長公主軒轅淑琪。
隻聽原非清輕笑了一下,繼續說道:“秀寧宮裏,她靜靜地坐在床前,頭上蒙著紅蓋頭,我看不見她的模樣,隻看見一雙像荷花一樣美麗的手,戴著這對波斯進貢的金剛鑽手鐲,調皮地擰著紅色石榴裙。”“父王總叮囑我,不要大丈夫脾氣,萬萬不能忤逆公主。其實他多慮了,淑琪不但賢良淑德,而且溫柔乖巧,一點也沒有皇族傲氣。皇上把淑環妹妹許給突厥和親,淑環妹妹便哭得死去活來的。淑琪知道她心裏其實一直想嫁給三瘸子,心裏氣悶,可是偏偏又改變不了淑環妹妹的命運,就把這其中的一隻送給了淑環妹妹,另一隻給了三瘸子的女人——這個下賤的花木槿,”他冷笑一聲,鄙夷地斜了一眼花木槿,“她對我難受地說著,她希望有一天淑環妹妹能回到中土,像她一樣嫁給自己喜歡的男子,能和這個花木槿和睦相處,過上幸福的生活,你說說,她是一個多麼善良的女子啊。”“你知道嗎?那時我根本沒有想到什麼家族大業,隻想和淑琪永遠在一起,幸福地生活,”他的眼瞳一陣收縮,呆愣在那裏,任傷心的淚水漣漣,“他們不讓我救淑琪,架著我逃出西華門時,我看到淑琪從鳳靈台上跳下去,我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被竇英華給逼死了。竇英華這個惡賊。”
宋明磊輕歎一聲,走過去,輕輕將手搭在他的肩上。
原非清沒有回頭,“淑琪是這樣天真可愛,我總能猜到她在想什麼,可是,”他帶著眼淚冷冷一笑,“可是我卻永遠也猜不到你在想什麼,磊!”“你知道淑琪對我的分量,你也猜到我早晚會找到她的,”他緩緩站了起來,麵對著宋明磊,“所以你讓她戴上這隻手鐲,就是為了、為了讓我對她手下留情。”他冷冷地甩開花木槿的手,上前一步,提溜起宋明磊的前襟,恨恨道:“為什麼,她長得這樣醜陋,像隻瘦猴子,根本不算美女,更別說同非煙相比,你為什麼要這麼喜歡她,這樣來保護她?”“你誤會了,清。”宋明磊歎氣道,輕輕將原非清的手鬆了開來,然後握緊放到胸前,“清,我要留著她對付三瘸子。”“胡說,你胡說。”原非清的淚水灑下,使勁掙開他的手,“你若要對付三瘸子,為何不早對我說?為何要用淑琪的手鐲來勾起我的舊事,好讓我下不了手?”蘭生的手腳越來越自如,心下也越來越駭然。心說:這個原非清怎麼這麼像個娘們,同宋明磊拉扯不清?
宋明磊複又上前一步,沉聲道:“我若不這樣做,隻怕你早殺了她了。她若一死,三瘸子便將我們的秘密全部公諸於世了。清,你知道我最想做的是什麼嗎?”宋明磊執起原非清的手,誠摯道:“我最想做的便是看到你黃袍加身,一統天下,那樣,還有誰會來奪走你心愛之物,還有誰會來分開我們呢?”原非清的臉色漸漸緩了下來,充滿希冀地反握住宋明磊的手,“你說的可當真?”宋明磊再次綻開笑容,目光深邃起來,微俯身,就在蘭生眼前,深深吻上原非清的唇。
蘭生本已活絡自如的手腳,就此僵在那裏。
蘭生緊緊閉上眼,連呼吸都幾乎要忘了,腦中一片充血,隻聽耳邊衣衫滑落的聲音,伴隨著男人不斷粗重的喘息之聲,空氣中漸漸洋溢著一股濃鬱的歡愛氣味。
過了一會兒,原非清聲音迷離地道:“磊,你現在越來越大膽了。”“跟我回去吧,”宋明磊輕笑著,“非煙等我們都等急了。”蘭生微睜眼,卻見宋明磊替原非清整了整衣衫,然後拉著他的手,就要往前走。原非清上前兩步,忽地停住了,宋明磊疑惑地看著他。原非清猛然掙脫他的手,回首提起那把珠光寶氣的匕首直指花木槿。宋明磊的麵色驟變,“清,你……”“磊,我信你,你說什麼,我都信你。”原非清淒然道,“隻是,我卻不信我自己了,我萬萬不能留下這個賤人來偷你的心。”說畢,那酬情在黑夜中銀光一閃,直奔花木槿的喉間。蘭生一下子跳了起來,想出手相救,已經晚了。卻見暗夜中,戴著金剛鑽手鐲的那隻纖手猛地一抬,匕首撞擊到手鐲發出一聲鏗鏘的巨響,餘音似要擊破人的耳膜。那手鐲一下子裂成兩半,原非清手中的酌情也被震飛出去,釘在蘭生的頭頂,黑色絲絨布被震了下來,夜明珠發出黃光。眾人的眼前一亮,而花木槿的手臂上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