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與四妹皆是當世懷瑾瑜而握蘭桂之士,”宋明磊朗聲道,看向我和蘭生的目光閃著淩厲的光,“明磊欲求四妹、大哥出世,共破潘氏,以建奇功,如此一來,大哥回原氏自然榮光有加,武安王亦不會反對四妹與踏雪公子破鏡重圓了。”他口口聲聲似是為我與於飛燕著想,可那天狼星一般的眼中卻滿是爭奪天下的雄心。我仿佛又回到了當年他在紫棲山莊與我竹居論天下,隻是當初那清澈的布衣少年如今已被一身耀眼的貴氣所籠,倒失卻了他應有的通身靈氣。
我暗自一歎,反正我從來也沒有真正了解過宋明磊。
再看蘭生,他的目光也似是凝神細聽,並且跟隨著宋明磊不停移動,偶爾還插一句,不想宋明磊並不是不以為意,反而認真地同他十分有默契地往來應答,把燕子軍同麟德軍在汝州的部署倒定了個七七八八,不愧是幽冥教的舊相識。我心中忽然一動,天下人隻知四大公子文治武功、驚才絕豔,卻不知眼前這個布衣少年僧人眉宇間倒也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器宇軒昂,握瑾懷瑜之氣質。
“我們小五義現在雖是各為其主,卻還是不出原氏。現下我們小五義中三位妹妹都嫁予原氏中人,我亦與原氏結親,有了子嗣。現下原氏有難,豈有不助之理?明磊以為我等仍是同氣連枝的兄弟姐妹。”卻說他們越說越投機,越說越多,我漸漸趕不上他們倆的節奏,更別提等我再去琢磨他們倆的關係,周圍的爺們卻全給他們的高論吸引住了,赫雪狼在一邊聽得仍是麵無表情,但雙目卻無法掩飾熱血沸騰;我那於大哥同蘭生、宋明磊擠成一堆,在地圖前指點江山,說著原青江戰略大反攻的得失問題,全無居家好男人的氣質了,隻剩下躍躍欲試。果然戰鬥就是大老爺們最愛的遊戲!
“現下原氏看似風光,背後卻隱有危機,”於飛燕走到那幅殘缺的地圖前,拿起筆墨略點了幾筆,“俺這幾天時時在想,如若原氏攻破這幾處,則大勢定矣。老二、蘭生,你們說是與不是?還有穎州,前年我和屋裏頭曾去過一次,守備甚是虛弱。那時俺就一直納悶,難道主公不擔心東吳偷襲嗎?”於飛燕最後連對原青江的舊稱都用上了。
這時東子進來,附耳在赫雪狼耳邊說了幾句,赫雪狼又跑到於飛燕那裏說了幾句,於飛燕看了看我和宋明磊,笑道:“又有貴客上門,二弟和四妹且聊著,我去去就回。”屋裏熱絡的軍事會議氣氛一緩,屋裏就隻剩下我、宋明磊和蘭生三個人。
“看樣子,你心意已決,”宋明磊對我淡笑著,如水的眸光一轉,瞥向一直默不作聲的蘭生,“隻是……四妹,你確定跟著這個廢人,便能助你回到白三爺那裏嗎?”不想蘭生一改原來的忍讓態度,對上宋明磊的目光一凜,冷冷道:“小人看花木槿回原家不用擔心,侯爺最該擔心的是您的枕邊人吧。如果再這樣一意孤行的話,您多年的心願恐怕就要落空了。”“你這根廢木頭也配直呼她的名諱?”宋明磊的右手磨著左手大拇指戴的那隻翡翠大扳指,笑若春風,“你連男人都算不上。”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硝煙,好像兩隻好鬥的獸狹路相逢,明明宋明磊還是微笑著,我卻能感到兩人暗中赤紅著眼相對。
“二哥,以前的蘭生也許是幽冥教的弟子,可貴教已拋棄了他。”我替蘭生擋住了宋明磊的視線,盡量平和道:“你看,你現在也直呼他廢木頭。可蘭生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走近一步說道:“所以我作為君氏族長,便收他作為黔中君氏中人。請二哥記住,我們現在有著共同的目標。既然如此,就請二哥和我一樣在天下未平之前且忘記過去的恩恩怨怨,且記蘭生是我的朋友,二哥再不要想汙辱他或是傷害他了。”“四妹可要想清楚,”宋明磊冷冷道,“他不但是一個活死人,還是一個練無笑經的獸人。天天必以活食度日,若是一時半會兒沒有活食,你便是他第一個要生撕活剝的人。”蘭生的臉一下子煞白,看著我不再言語。
“我的命算是蘭生給的,”我對蘭生深深看了一眼,冷冷道,“若是他要去,隨時可以,我絕無怨言。”宋明磊一時語噎,最後陰冷道:“四妹就這麼想做原三的女人嗎?即便跟個禽獸一般的活死人在一起也樂意嗎?四妹聰明一世,難道不知道婦人貌不修飾,不見君父這個道理嗎?”他說的是漢武帝的寵婦李夫人,病死時深恐貌醜而惹漢武帝厭棄,故至死不見。當時她蒙著被說著這句話,趕走了漢武帝。
我像是被人擊中了一般,猛然驚醒。他說得對,我如此模樣,會不會惹非白厭棄?!
“她是原三的女人,可也是你的四妹,你這輩子除了複仇,還能想點別的嗎?看看你把她逼成什麼樣了。”蘭生猛地過來揪住他的衣領狠狠道,“這樣你心裏就真的好受嗎?”“我沒有辦法,”宋明磊沒有任何表情地看著蘭生,意氣沉沉道,“姑姑想要她的命,我沒有辦法放她回原三的身邊受苦,我隻想讓她快快樂樂的。”“二哥真的是為了複仇嗎?如今的二哥,還有身後的明家,其實已然並非為了複仇了。”我忍住憤怒,沉聲道,“榮華富貴、權欲名利對於你而言才是最重要的東西,可是我想要的卻還是當初二哥為我衝下華山時的一樣,二哥還記得那時我們說的話嗎?”宋明磊定定地看著我,清澈的雙目忽然起了一絲猶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