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不離手,曲不離口。
說的就是練習武藝等技術的人,必須天天像吃飯喝水一樣把功夫玩得熟練無比,若有半絲懈怠,那就會釀成嚴重的後果。
而我們的江湖好兒女,咳咳,也就是言飛雨和言美人師徒倆,也是一貫按照這個高標準嚴要求來對待神聖的武術的。
“小雨……小雨……起床啦。”
日上三竿,被子裏暖洋洋得像是有一個生了火的壁爐正在房間裏提供熱量。言飛雨不耐煩地翻了個身,說:“起什麼床?星期天哎……”
悅耳的聲音仍然相當有耐心地呼喚著:“有客人來了哦,再不起來的話,被窩大神會很生氣的!”
“它生什麼氣?是它的客人你讓被子去接待好了……”
言飛雨不理會聲音的誘惑,繼續和在她心中更為重要的美夢大神親密約會。
“恩,好香,都是肉包子哎……”她發出了歡快的夢囈。
“小雨,你、再、不、起、來、的、話——”一秒鍾前還甜美無比的聲音瞬間溫度降到冰點,隻聽“啪!”的一聲巨響,言飛雨被不明武器一把掃下了小床。
“怎麼回事?”
言飛雨掛在一根梅花樁上,睜開基本還沒睡醒的眼睛,四麵張望,剛才的襲擊到底是從哪個異次元過來的?
在這個不到20平方米的房間裏布滿了習武用的器械,比如懸在天花板正當中的塗鴉沙袋、大大小小十幾種規格的啞鈴、整個地板上釘滿了木製的梅花樁……而她的床,正確來說應該是吊床才對,就掛在那個巨大的沙袋後麵,這樣她在還沒入睡的時候就可以舒舒服服地靠在上麵休息了。
一張美麗卻怒氣衝衝的臉突然出現在言飛雨的視線裏。
“啊!”
她嚇了一跳,一下子往身後有三尺左右距離的梅花樁躍去。真是嚇死脆弱美少女啊,師父怎麼會大清早就衝到自己房間裏來?記憶中,這樣的事情十年前就絕跡了。言美人作息時間與普通人正好相反,通常與月亮同起同落。小時候言飛雨以為這是師父的練的功夫比較偏門的緣故,但自從她曾經半夜被緊急叫到酒吧去扛喝醉的師父回家以後,她終於明白了師父在練的正是一門叫作“夜夜笙歌”的獨家秘籍。
“師父,你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站穩在梅花樁上的言飛雨這才仔細打量了一下師父,這才發現他非但罕見的沒有渾身散發酒味,而且還穿著最心愛的黑色鑲金旗袍,手上的大扇子不消說正是剛才把自己掀下床的元凶了,腳下竟然還放著一個大拉杆旅行箱,一副完美的整裝待發模樣。
“你又要到哪去旅行啊?”
言飛語暫時忘記了之前的襲擊,關心起言美人的行蹤來。開玩笑,他每次一走都會給自己丟一大堆的麻煩事,這回不能再被他輕易逃走了。
“看你說的,什麼旅行啊,嗬嗬嗬!”
言美人拿著扇子掩住口,優雅地笑著,說:“我隻不過今天起得早了點,看外麵鳥語花香,空氣新鮮,所以來叫你起床感受這美麗的早晨,然後順便到隔壁的菜場去買菜啊!”
“買菜?!”
言飛雨瞪著言美人腳下的大旅行箱,實在難以想像這家夥會用這種方式上菜場。但言美人向來熱衷行為藝術,偶爾穿著旗袍拎著箱子去買個菜似乎也不是什麼宇宙奇聞。
“那就這樣了,你既然醒了就自己到天台去吃早飯吧,都已經準備好了。還有,昨天我說過的那個電影劇組的案子,不要忘記去見一下委托人哦,我走咯!”言美人一口氣說完,合起扇子,用羽毛部分對愛徒送個飛吻,拎起大箱子轉身從窗戶裏瀟灑地躍了出去。
“就算是千年難得的買菜,也請走正門好不好!”言飛雨歎口氣,忽然想起師父說天台上有早餐,真是要下紅雨了,什麼時候這個貪圖享受的家夥這麼賢惠起來了?
“早上好!飛雨,你精神還是這麼旺啊!”
陽光明媚的天台上,不知何時擺上了一個長長的餐桌,上麵放滿了各式精美的食物。長桌的一端坐著一個英俊的青年,正是“月神”的老大——月公子。
“你你你、你來我家幹什麼!”
言飛雨剛走上天台就險些滑一跤,這家夥怎麼會在這裏?這是她最不想看見的人啊!
“我怎麼不能來呢?‘未婚妻’言飛雨小姐!”月公子微微一笑,抿了一口紅茶,偏偏就以看言飛雨尷尬為樂。
“我可沒承認啊!你別在那說別人聽不懂的事情!對了,這種時候我師父去買什麼菜?你是不是收買我師父啦?”
言飛雨一連後退了好幾步,難怪言美人腦子燒壞會去菜場,壓根就是收拾了行李逃走了!一想到師父今天的離奇舉動,已經猜到月公子為什麼能這麼氣定神閑地坐在這騷擾她了。
“你那美麗的師父啊,現在已經在南太平洋上的豪華油輪裏享受美酒佳肴了吧!嗬嗬!”
果然不出所料,她聽到了以上的回答。
“師父又把我賣了……”言飛雨徹底認清了這個事實。她一秒也不想待在這裏,月公子的早餐當然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居心叵測,可是那些美食又這麼誘人……骨氣啊骨氣!言飛雨迅速在腦海裏放映了一遍曆代革命烈士們的錚錚鐵骨,給自己曉以大義,真的勇士要敢於直麵美味的人生……“飛雨你別緊張啊,難得這樣好的天氣,為什麼不坐下來享受一個愜意的早茶呢?”月公子繼續不溫不火地給自己續了一杯紅茶,笑眯眯地說:“還是飛雨你覺得兩個人不夠熱鬧,想把你的那些好朋友也一起找來?”
開什麼玩笑!這句話倒是給了言飛雨一個棒喝,要是被綠煙她們看到月公子在她家天台上擺豪華早茶的陣勢的話,那還不把她給嘲笑到無間道去啊!
“這個……突然想起來,我也該去買個菜了……”
言飛雨做恍然大悟狀,悄悄從背後抽出棍子敲了一記腳邊的一盆仙客來,綠色的葉子突然炸了開來,整個天台一下子布滿煙霧。
“咳咳!竟然什麼都看不見了……飛雨?你跑哪裏去了?……”
天台上回響著月公子焦急的聲音。
“去找綠毛龜吧!”
勝利脫逃的言飛雨嘴裏咬著剛才順手撈的一個芝士麵包,一邊往死黨綠煙的武館跑去。
突然她感到背後一涼:“有殺氣!”
一把鋒利的魚叉貼著她的肩膀飛了過去。
“誰大清早這麼不講文明,亂扔工具啊?”她回頭一看,頓時倒退了好幾步,上次那批在風行學園因為偷吃錦鯉而結下仇恨的美少年——錦鯉愛好者同盟——正殺氣騰騰地瞪著她,成包圍之勢。
“你們幹嗎?大清早不去上學來這非法捕魚嗎?”她今天得意的武器在手,膽子一下壯了很多。
“捕得就是你!”少年之一懷著怨恨開口。
“對,為了抓你我們不惜在這裏安營紮寨!”少年之二指著不遠處的一頂大帳篷大聲說。
“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含韻、依琳、韶涵啊……”少年之三痛心疾首地大喊:“兄弟們,上!今天一定要把這個凶手給滅了!”
魚叉魚槍漁網魚雷各式武器都呼嘯著飛了上來。
“什麼日子啊!怎麼個個都這麼血氣方剛的來找我?”
言飛雨拔出棍子,一一撥開飛來的各種魚叉類武器。拔腿就跑,還餓著肚子呢,她可不想和這幫失去理智的家夥打架。
“到這裏應該安全了吧!”
關鍵時刻她的直排輪總是很爭氣,飛速到了武館的附近,再往前就算是綠煙的地盤了,好歹一起長大的,沒理由不保護她這個青梅竹馬吧。
“站住!”
“呼”的一聲響,一個東西朝她麵前飛來,言飛雨一把抄住,低頭一看,竟然是那本厚得像長城磚頭的《風行校規》!
有風行必有校規,有校規就必有……辛問海!
“今、今天是什麼日子……”
言飛雨簡直要癱掉了,怎麼一早起來盡碰到最不想看見的人啊!難道是昨晚睡前忘了刷牙所以牙膏大神生氣了來詛咒她嗎?
“言飛雨同學,根據風行的校規,你在沒有背出我們所有的校規之前,是不可以離開學校的!”看上去仍然無比嚴肅的辛問海向她一步步走了過來,手中拿著那把傳說中以威嚴和鐵麵聞名的校規戒尺。
“誰理你!”言飛雨朝他吐舌頭,說:“你這個會長也太愛記仇了,沒背出校規的又不是我一個,你幹嗎老找我的麻煩呢?”
辛問海沒想到她會這麼問,但他隻是停頓了一下,仍然用那低沉而充滿威嚴的嗓音說:“我今天來就是要處理這件事情的,正好你也來綠煙的武館,省得我再‘專程’去找你。”
“真的嗎?會長你還真是為我們日夜操心……”言飛雨做感動狀,一秒鍾後她就大笑起來:“誰信啊!你是來看何小齋的吧!他現在和綠煙住在一起哦!哈哈!”她做了個鬼臉,飛速地往武館的大門跑去。
“你……”辛問海氣得發抖,手一揮:“來啊!”
“屬下在!有何吩咐?”學生會的部下們“嗖”的從他背後冒了出來。
“言飛雨目無尊長,記大過!關禁閉30天!”
“會長,她已經很久沒來上學了,您就是為這個來抓她的啊!”手下小心翼翼地提醒。
“沒錯!再加上逃學!關60天!……”
“會長,她已經不見了……”
熱鬧的武館裏,正在熱騰騰的開早飯。
“哇,好香好香!”言飛雨衝進來就坐在桌前,抓了一個燒賣塞進嘴裏。
“好好吃!是香菇火腿的!”她被美味陶醉了,把桌上的東西先掃蕩了一遍,才拍了拍肚子,喝了口熱茶,滿足地呼了口長氣。
她仔細一看,坐在桌前吃早飯的人還不少,綠煙、韋晴、何小齋,還有……她環視整個房間,怎麼少了一個人?
“喲,吃飽了就想找什麼啊?”綠煙靠在墊子上,一邊喝茶一邊用嘲諷的語氣說。
“恩,天天都在的,怎麼今天……”言飛雨有點不好意思了,明明每天都在的啊,那個人上哪裏去了?
“她一早就去外麵了,沒有和我們一起吃早飯呢。”溫柔的何小齋放下手中的書,及時幫她做出了解答。
“是嗎?可是他不是天天在這裏做早飯的嗎?這些東西,都是他做的味道啊!”言飛雨迷惑了,那熟悉的味道就像他清淡而迷人的氣質,還不斷回旋在舌尖的味蕾上,不可能還有第二個人能取代。
“你在胡說什麼?我家小師妹哪天做過早飯給你這種家夥吃啊?”一向看言飛雨不順眼的大師兄韋晴發話了。
“啊?小師妹?你在說誰啊?”言飛雨糊塗了。
“小刀啊!你又在說誰?”韋晴吃完最後一個蒸餃,瞪著她,心中認定這個厚臉皮的家夥大清早就來他家就是故意來蹭飯外加搗亂的。
言飛雨這才發現小刀也不在飯廳,平時這鬼靈精怪的小丫頭老是跟她作對,怪不得今天來這吃飯感到罕見的心曠神怡,原來是小刀不在的緣故。
“嗯,你是說小刀啊,咳咳,我、我說的是……”言飛雨臉紅了,再怎麼講,認識小刀的時間也比“那個人”長,她可不好意思當這些人的麵把自己真正想問的名字說出來。
“各位,還要添點什麼嗎?”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過來。她轉過頭,一個和綠煙一模一樣的少年站在飯廳的門前,穿了一件做料理時專用的圍裙,手裏端著一個托盤微笑著問大家。
是他!
“哎?飛雨也來了。”
落沙凡——綠煙的雙胞胎弟弟,目前和無家可歸的何小齋一起都借住在綠煙的武館裏,而雅擅料理的他自然就負責起了眾人的夥食問題。他走進來在言飛雨旁邊坐下,為自己倒了杯清香四溢的麥茶,問道:“難得這麼早就看到你,是不是又有什麼委托啊?”
一言驚醒夢中人。
“恩,還是阿落知我心哪!”她故作沉穩的笑道,雖然直到一秒鍾前還沒想到過半點關於委托的事情:“是啊,有個很奇怪的委托呢!”
“你又有什麼難纏的問題啦!事先申明,這回可別再把我卷進去,我最近很忙的!”
綠煙立刻發話了,她舉起右手做發誓狀:“每次都被你的傻委托弄得天翻地覆,鬼哭狼嚎,這回我可哪邊涼快哪待著啊!”
“也算我一個!”韋晴緊跟著擺明立場,恨不能握起拳頭來宣誓:“況且這次我們真的非常非常忙!”
“哼!你不就忙著拐騙無知少年來這練功嘛!”言飛雨一如既往的氣韋晴。
“言飛雨!你這家夥是不是想找我打架啊!”自詡不動如嶽的韋晴,每回一碰到她,頭上就要冒青煙。
“你們倆到底都接了什麼委托啊?”落沙凡微笑著抿了一口茶,好像一點也不知道眼前氣氛的劍拔弩張。
兩人互相瞪著。
“算了,還是言飛雨你先說吧。”
本來一直在旁邊看書的何小齋將書合了起來,反正這倆家夥一鬧就什麼也看不成了。
“是這樣的,”言飛雨把她昨天從師父那接到的委托告訴大家:“有人委托我們去一個劇組保護他們的男主角,據說有威脅信寄來說要這個主角辭演,否則就殺死他!”
“哪個劇組?”正在“乘涼”的綠煙忽然感興趣了。
言飛雨得意的說道:“怎麼又想知道了?你不是很忙嗎?‘隻不過’是一部區區投資3億多元的武打戲啦,叫個什麼《蝴蝶骨》的”。
“啊!”韋晴輕輕拍了下桌子:“和我們的委托人一樣!”
“一樣?”言飛雨吃了一驚,是哪個不長眼的敢重複委托兩家人?
“哦,那是怎麼回事呢?”
落沙凡繼續呷著他親手調理的香茶,慢悠悠地問道。
“哎,樹大就招風嘛!”綠煙做出無奈的樣子,說:“這部戲的導演想拍個武功大片,正好他的朋友的表哥的小姑的三舅舅的二大爺的四侄女認識我們館裏的一個徒弟,聽說了我們武館的無敵英名,就聘我和韋晴去做他的武術指導了啊!”
綠煙一口氣說完,打量了一下目瞪口呆的言飛雨,雙手一攤,漂亮的大眼睛放出不懷好意的光芒,嗬嗬笑著,說道:“既然這是命運的安排,那就請多指教了哦!保鏢同事!”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個可愛的小女孩用鈴鐺係著兩個彎彎的辮子,騎在她的小兔車上在馬路邊開心地逛著。
“瞧這小姑娘,好可愛啊!”
“真想帶回家裏去呢!”
“討厭,你可不要犯罪哦!”
“嗬嗬!……”
看到她像個小公主般惹人愛的樣子,行人都忍不住悄悄地議論著。
“哎,好累,快點回家吧!”她覺得有些無聊了,掉轉車頭,準備打道回府:“落沙凡做的甜點還在等著我呢!”
這時,一團陰影籠住了她。
她抬起頭,上方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小妹妹,有興趣跟我去一個地方嗎?很好玩哦!”
盛夏的陽光灑在一棟輝煌的古典建築物前,照耀得這片遠在市郊的連綿美景,如同一座遠古傳下來的王宮,氣勢磅礴,卻又充滿了神秘。
言飛雨仰頭看著這個為拍攝《蝴蝶骨》而特意搭建出來的影視基地,呆呆地看了很長時間。這就是國際著名導演的大手筆嗎?難怪師父一聽是這個劇組的委托就樂得要跳扇子舞,就衝這個影棚的規模,他們開出來的酬金一定相當可觀哪。
言飛雨吸了口氣,摸了摸隱藏在左右兩個手肘背後的一對木製短棍,心愛的武器在手,總是能帶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心與傲氣。她一邊走進影視基地,一邊暗自提醒自己,這回結束任務以後不能再心軟了,得趕在敗家子師父去胡亂揮霍委托金前把家裏要添置的東西全部買齊,否則晚一步都會成千古恨啊!
一層又一層的宮殿,身著鎧甲的演員們在廣場上匆忙地跑來跑去,一群工作人員正圍在一條水勢急勁的河流旁邊,比劃著怎麼讓上遊一個漢白玉搭建的水閘在規定的時間裏爆破……言飛雨一路走過來,嘖嘖稱奇,到底什麼故事啊?要這麼誇張的布景?
不知過了多久,言飛雨終於找到了一棟看起來不像是布景的正常平房。從正當中的門洞走進去,眼前一下黑了很多。她定了定神,重新打量了一下這個老式的房子,穿過一條長而幽暗的走廊,兩邊是一個個獨立的房間。
按照委托人事先交代的,她在一間掛著“導演室”的房間前停了下來,然後伸手敲了敲門。
“誰?”
一個聽上去有點尖刻的中年男子的聲音,立刻從裏麵傳出來。
這個嗓子就沒給言飛雨留下好印象,她很快答道:“端木導演在嗎?我是你們劇組請的保鏢,言飛雨。”
一陣腳步聲,門被打開了。一個矮個戴墨鏡的中年胖大叔站在她的麵前,用目光上下將她一掃,立刻就疑惑地說:“鄙人就是端木,也的確有委托一位言小姐,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是一個那樣的……”
他沒有繼續用語言描述,而是用手在虛無的空氣中比劃了幾下,看上去是個葫蘆狀的雙曲線,然後他瞟著麵前這位梳著馬尾辮,腳上踩著直排輪的言飛雨,用雙手直直地向下一劃,做出一個豎立的平行線的形狀,說:“……我不記得是你這樣的呀!”
“嘭!”
下一秒鍾,這位大叔的胖臉就被打成了一張多邊形。
“……所以呢,你說的那位‘那樣的’言小姐,因為正在美麗南太平洋上快樂的度假,現在就由我這位‘這樣的’言小姐來為你們這部電影做主角的專屬保鏢,你明白了嗎?”言飛雨活動著手腕骨,很耐心地向胖大叔傳道解惑。
“明白了!”
墨鏡胖大叔慌忙點頭,他抹了把額上的汗,拿出一疊厚厚的合約書,遞給這位隨時會噴火的女霸王龍。
言飛雨隨意翻了幾頁,一目十行地掃完了內容,然後直接跳到了最後一頁,果不其然,上麵早已簽下了言美人那可以媲美梵文的花式大名。她歎了口氣,心想該死的師父又隨便在合約書上簽字了!這個超級拜金兼敗家的不良師父,隻顧自己享受,哪管別人死活?
端木胖大叔指著合約書,對正蹺著二郎腿的言飛雨說:“工作範圍都已經寫在上麵了,你師父也已經簽了字,所以在電影拍攝期間,你必須全程保護第一男主角梁宵的生命安全,特別是他的臉——!”
說到這裏,端木大叔猛然在言飛雨麵前一拍桌子:“不能、絕對、完全、不允許有半點損傷!”
“你是說臉嗎?為什麼?”言飛雨一挑眉毛,好奇地問:“是不是這男的長得超級難看,所以被當成罕見的特型演員來用啊?”
“胡說,你到底有沒有常識?!告訴你,投資方之所以請他就是因為他是現在最紅最帥最有號召力的超級男偶像!你一定要記住重點保護他的臉,否則我們一毛錢也不會付的!”
墨鏡胖大叔越說越激動,攢著合同的手青筋暴起,胸口的扣子幾乎要噴射出來。
言飛雨愕然地看著他,五秒鍾後揮了揮手,說:“大叔,我知道啦,你別說著說著就自燃啦!那麼我問你,保護工作從哪天開始?那個梁宵人現在哪裏啊?”
“就從今天開始!”胖大叔累得直喘氣,他解開衣領,瞄了眼門口,說:“至於現在梁宵他人麼……”
“我在這裏。”
一個柔和的男孩聲音從言飛雨的背後響起。
言飛雨猛地回頭,一個瘦削而漂亮的少年斜倚在門口,很隨意的穿了一件淺色的襯衫,對她揚了揚秀氣的眉毛,說:“你就是導演請來的保鏢?”
言飛雨瞪大了圓圓的眼睛,不可置信,這個人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她竟然沒有感受到一點氣息!
“你一定是在想我是什麼時候站在這裏的吧?”梁宵微微一笑,朝她走過來,站在端木導演的旁邊,輕輕地靠在了一張複古的八仙桌的邊沿上。
他繼續用很溫和的聲音說:“在你講‘罕見的特型演員’的時候,我就在這裏了哦!”
“是嗎?我不知道明星的腳步聲都是這麼這麼輕的!”言飛雨冷冷地回答,她悄悄放鬆了藏在肘後的木棍,剛才她的本能險些一觸即發。
之前有一瞬間,她真的緊張了。
能走路輕到連她都發現不了的地步的話,他的功力究竟有多深?
“嗬,抱歉,我沒有要嚇到你的意思,隻是看到你在和導演談事情,不想打擾你們罷了!”梁宵一笑,輕描淡寫的回答。
言飛雨抱起胳膊,用看一隻活恐龍的目光打量著這個梁宵。的確,這是個美不勝收的男孩,他絕對有資本去迷倒世界上任何一個對“美型、浪漫、戀愛”等關鍵詞語充滿幻想的女性觀眾。但此刻言飛雨的腦海中冒出了無數個疑惑的泡泡,如果他真的身懷武藝,而且功夫還很不錯的話,那又何必再特意去請一個陌生的江湖女孩子做保鏢呢?
還真是個讓人看不懂的超級偶像啊……來不及更多的思索這其中的奧妙,一位片場助理敲門進來提醒梁宵試妝的時間到了。
“知道了,馬上去。”梁宵隨口答應了一聲,他對端木和言飛雨打了個招呼,說:“我去化妝間了,有什麼事到那裏找我。”
他從言飛雨的身邊經過時,不小心被地板上淩亂分布的電線絆了一下,言飛雨忍不住伸手將他扶住。
身體比她想像中要沉重,完全沒有剛才無聲無息出現在她身旁時,那種練武人特有的輕盈。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真的隻是一個繡花枕頭,剛才僅僅是巧合嗎?
言飛雨的心中升起了無數的問號,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自己已經被梁宵一把推了出去。
“你這個女人幹嗎碰我啊?別以為你是個什麼保鏢就可以吃我的可愛豆腐哦!”
梁宵一下子跳到門外,將全身從頭頂上第一根秀發起一直整理到腳底湧泉穴,然後再拿出一麵水晶質地的小鏡子仔仔細細把自己審視了一遍,才說:“幸好沒有損傷我的美貌,否則你有幾輩子也不夠做牛馬來賠的!好了,我要去化妝了,有事沒事都不要來騷擾我!拜拜!”
最後兩個字的聲音已經隨著他的人影消失在了好幾米外。
“什麼!這算哪一國的神經病!”
言飛雨氣得要追出去把他扁一頓,看來要暗殺他的八成就是某個被他氣瘋的受害者吧。好不容易壓製住了自己的獸性,她一把揪起端木導演的衣領,說:“這部電影到底要拍多少時間?如果這家夥一直是這種變態脾氣的話,我可要罷工了啊!”
“那你隻會麵對巨額的賠償,言小姐。”端木導演不理會言飛雨的要挾,把合同遞到她的鼻子底下,翻開其中一頁念道:“如果被委托人出於私人原因解除和約,將對委托人賠償三倍酬金!”
“你這人是八國聯軍投胎的啊,怎麼盡寫這種不平等條約?”言飛雨恨不能當場撕毀合同,但合同上言美人那鐵劃銀鉤的簽名正在她眼前熠熠生輝,比皇帝的聖旨還重,她隻能慢慢鬆開導演的衣領,決定暫且忍下這口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委托結束以後再找機會修理那個變態明星也不遲。
“場景第46——A2,各就位,ACTION!”
一名助理報出鏡頭的序號,隨即攝影機被推上了最佳的位置,吊著威亞的男主角正從懸掛的半空,如車軲轆般連翻幾個跟頭,飄到另一位女性角色的麵前,拔出寶劍,大喊:“妖女!你休想盜走絕世秘籍!……”
“卡!”
一切場景瞬間靜止,胖大叔導演猛地站了起來,握著話筒的手又開始爭先恐後地暴青筋。
隻聽他憤怒地大喊:“誰叫的‘卡’?!”
現場一片安靜。
胖大叔的火辣目光從所有人員的身上一個個掃過去,每個人都慌忙舉起手,恨不能剖出心來以示清白。
“是我。”
言飛雨嚼著口香糖,漫不經心地說。
“你睡昏頭啊!你喊什麼‘卡’!”火山爆發的胖大叔一把將話筒朝言飛雨扔了過去。
言飛雨輕輕一跳,避了過去,然後彎腰撿起話筒對準他的耳朵,深吸一口氣,大聲說:“你知不知道剛才的危險係數有多高啊?跟你們說了多少遍,這種特技要由我先檢查過,等確定安全以後才能正式開拍!”她拿眼向半空一斜,用更大的聲音那個尚懸掛著的男主角說:“還有梁宵你!為什麼不穿護具?萬一摔下來受傷的話你的醫藥費就得從我的委托金裏扣啦!”
“護具?和我有關係嗎?”梁宵得意洋洋的在空中衝言飛雨做了個鬼臉,順便向後一捋早上花了好幾小時接起來的長發,擺出一個最帥的角度,說:“誰要穿著護具拍戲啊?那隻會破壞我傾城傾國的主角形象哦!那時候你又要怎麼賠償我呢?”
“賠你個頭啊!”
言飛雨此刻非常想扔把飛刀過去割斷鋼絲,梁宵的性格怎麼就這麼扭曲了?真懷念第一次見麵時,那個又認真又優雅像個貴族學校的三好學生的他啊,但自從被電線絆了一下以後,突然變得驕傲自戀,輕佻的沒一點分量。照這樣下去他根本不用吊鋼絲,完全可以憑那漲得要爆棚的自信心平地飛升完成一切特技。
“傷腦筋,既然我的雇主這麼任性,那就隻好修改特技咯!”窩了一肚子火的言飛雨雙手叉腰站在胖大叔導演麵前,理直氣壯的說:“請你把負責武術特技的人叫來,讓他們重新設計更安全的動作!”
還沒等胖大叔有所回應,一個冰冷的聲音已經傳入了言飛雨的耳朵:“不必了,我們就在這裏!”
怎麼這天盡是碰見神出鬼沒的人?而且這個從喉管深處透出對她的厭惡的聲音聽起來好熟悉啊……“韋晴!”
言飛雨一個轉身,立刻就看到了這位有間武館的代理館長,綠煙和小刀的大師兄,和她有著莫名其妙的宿世冤仇怎麼瞧對方怎麼不順眼的高大少年。
“喂,別妨礙我認真嚴肅的工作,你沒事可幹啦,跑到這來幹嗎?”言飛雨朝後指了指,向他展示自己的繁忙現場。
“你的記性好像很不好的樣子,昨天吃早飯的時候不是剛說過,我和綠煙接了這個劇組的特技指導嗎?”韋晴的臉上浮起了嘲諷的笑容。
常年在武館裏穿著練功服訓練弟子的他,今天很難得的穿了一件純黑的無袖T恤,強壯而勻稱的身材一覽無餘。雖然是便服裝扮,但那根黝黑的鐵教棒卻仍然帶在了身邊。
言飛雨一愣,歪著腦袋想了想,終於有了線索:“原來是那個香菇燒賣的時候啊……”
“什麼香菇燒賣?”韋晴皺起了眉頭,這個不按牌理出招的怪丫頭,她的鬼心思從來沒人能搞懂過。
“對了,剛才好像聽你說到綠煙的樣子,她人呢?”言飛雨沒看到綠煙的蹤影。
韋晴將雙手一攤,冷冷地說:“她出去準備下一個場景要用的特技道具了,可沒你那麼輕閑,能在這裏幫導演喊‘卡’!”
“你今天怎麼看起來比平時更討厭啊!”本來就窩了一肚子火的言飛雨,此刻她的殺氣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右手輕輕一抖,木棍悄無聲息地滑到了她的掌心。
“嘿嘿,咱倆有時候還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呢……”
韋晴露出了在武館裏教訓不肖弟子時特有的可怕笑容,周圍的“氣”已經在不知覺間洶湧流動,一觸即發。
“你們兩個!這裏是片場不是戰場,別再妨礙拍戲了好不好!人家的檔期可是很珍貴的!”
被遺忘很久的梁宵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鋼絲上解了下來。他站到兩人的中間,雙臂張開分別朝兩人的方向一伸,擺出一個最玉樹臨風的調解POSE,低下一個九十度的頭,又瞬間抬起,說:“奧,都給我出去!”
“去”的聲音還未落下,言飛雨的木棍已經出手,閃電一般貼著梁宵的咽喉向韋晴刺出,擊向他的胸口,而韋晴的鐵棒亦在同時發動了攻擊,由梁宵的腦後直衝言飛雨的正麵,雷霆萬鈞地打來!
言飛雨的木棍比韋晴的鐵棒要短上一半,雖然出手在前但韋晴卻後發先至,鐵棍的攻擊刹那間便衝到了麵前!危急之中,言飛雨一滑腳下的直排輪,身體陡然間像失去了平衡似的倒了下去,剛好避過鐵棒的鋒頭。
借著這一滑,她已經順勢帶著木棍刺到了韋晴胸前,韋晴在千鈞一發的時刻轉身向後一躍,險險躲開,兩個人就在電光火石間隔著梁宵交換了位置。三個人都一動不動,而言飛雨和韋晴手中的武器仍然毫不猶豫地指向對方要害。
兩人刹那間又陷入了僵局。
一切行雲流水,化為定格。
“真是反了你們了,還敢在這裏真的動手!言飛雨你是我的保鏢竟然置我的生死於不顧!我要炒你的魷魚!救命啊……”
玉樹臨風的梁宵再度被困在鬥毆現場,棍棒過招時帶起的烈風刮得他渾身疼痛,幾乎暈倒。
言飛雨和韋晴沒有任何回應,他們在等待更好的出手時機,或者對方的破綻。
誰,會先動……
“好!卡!”
一聲興奮的叫喊打斷了兩人的對決。
言飛雨和韋晴同時朝發聲的源頭望去,隻見胖大叔導演站在攝影機前,激動的滿臉通紅,揮舞著拳頭嚎叫:“太完美的鏡頭了!比《英雄》還《英雄》!比《七劍》還《七劍》!誰有酒?我要喝酒!……不,我不喝酒,我要去休息室大哭一場,誰也別來攔我!……”
情緒失控的導演跌跌撞撞,掩麵啜泣著,獨自消失在了後台。
被拋棄在片場的眾人麵麵相覷,不明白導演大人究竟被怎樣一個妙不可言的互毆動作觸動了心懷,要這樣極致的去發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