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起 第一回 少年入世遇二帝 主騎募兵得勇卒(1 / 3)

卻說大漢自高祖皇帝斬白蛇而得天命,雖經王莽、赤眉之亂,不得已遷都洛陽,但總是保住了皇室天下共主之勢。及至安帝年間,連年天災,水利失修,民眾受苦甚重。然所謂清流黨人雖口中說的是廉潔自愛,除少數確有才幹且真心為民者,都不過是些言行不一的偽君子罷了。其不知為國為民分憂,還妄稱此乃皇帝失德,故而老天降災示警。待新皇繼位,不甘朝政為黨人把持,轉而扶植寺人(宦官)與黨人對抗。為鉗製寺人,皇帝又借外戚之力以製衡。結果,東漢自此陷入了寺人外戚相爭的泥潭。及至靈帝,田地又因各種緣由連連歉收,民眾食不果腹,生活困頓。朝廷不思安撫,反而屢增賦稅,終致黃巾之亂。

此亂原本不過是百姓臨死求生之舉,最初尚能各自約束,劫富戶而濟貧民,然而後來人員劇增、魚龍混雜,越來越多的黃巾四處劫掠以為口糧。至此,“黃巾義軍”已淪為暴民。帝命北中郎將盧植討張角,左中郎將皇甫嵩、右中郎將朱俊討潁川黃巾,俱勝。盧植清白剛直,不肯賄賂閹宦,結果被進讒言,若非其身為大儒,世名顯赫,得士林聲援奔走,隻怕當即便要人頭落地。饒是如此,皇帝仍是下旨將其檻車回朝,減死一等而已。帝既罷盧植,以東中郎將董卓代之。

這董卓卻非尋常武夫。其少年時曾遊羌中,盡與豪帥結交,且常施恩於羌人,以“健俠”之名享譽當地。後有領兵之權,便借機廣招士卒,以錢帛厚賞籠絡,漸次使得眾軍卒隻認董卓這長官,不識其上還有天子尊崇。待到大將軍何進欲於閹黨對抗而調其回京,董卓便趁勢率軍而去。

其時,宮廷勢力交錯,何進謀劃不周被誘殺於宮中,部屬大亂。閹人無力抵擋,張讓等便脅持少帝劉辨、陳留王劉協出奔。協年幼,卻比其兄聰敏,遇尚書盧植等阻擊奸黨,便尋機與兄逃離賊手。後又得義士襄助,乃相伴還朝。然途中卻遇領兵搜尋的董卓,眾人不敵,卓挾持少帝及陳留王而去。不日,卓廢少帝為弘農王,立其弟劉協為天子,改元永漢。次年,複改年號為“初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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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平元年,當今天子劉協繼位後的第一個整年,卻是以董卓軍大敗王匡開始。戰後,董卓麾下各軍或滯留原地、或歸返駐地,消化戰鬥帶來的俘虜、財富與榮耀。

“牛輔是董卓軍,樊稠是董卓軍,說來,我們也是董卓軍啊!”

發出如此感慨者便是呂布新認的義弟萬煒。如今他已是堂堂五品討逆將軍,種種威風氣派讓人既慕又妒。不過,當他從董卓使者口中聽到這個不知是天子本意還是董卓授意的封賞時,卻深感天意弄人。

一切,都要從去年的那日說起。萬家先祖據說乃是漢溫侯呂布部屬,昔日降曹後又有奇遇,遂離了曹魏避居山野。也不知是否因當年那場奇遇的緣故,族中男女多有奇異處。譬如萬煒,他自三四歲起就時常能見旁人不能見之景象。若換作其它人家,隻怕要當成鬼怪附身,請神道驅魔降妖了。可他家長老在細細詢問過他之後隻下了一道奇怪的禁令——不得靠近家族祠堂,甚至連正月、清明兩季的大祭祀也不許入內——便丟開這怪事不管了。不過,到萬煒一十六生日之際,他父親卻奉族長之命親自將他領入祠堂,準他隨意觀看走動。少年心性,一朝得償心願,先還知道拘謹,不多時便忘了規矩,滿祠堂亂轉,誓要弄清到底這祠堂內到底有何玄機竟非要讓他一避十數年。至於結果……萬煒隻記得突然聽見悲鳴之聲,隨後滿眼火色,意識全無。等他清醒過來,便已身在荒郊野外。他本以為這又是幻景,哪知等到他發困睡了一覺再醒來,卻依舊還在荒郊野外。

腹中饑餓,他隻得先爬起身,琢磨著附近有沒有人家好討些食水祭祭五髒廟。

“別動。”

一聲暴喝將萬煒將起未起的身形定在原處。他眼角瞥去,仿佛是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而那止住他動作的,卻是一柄鑲金嵌玉的長劍。

“你是何人?為何孤身在此野地裏遊蕩?”

聞言,萬煒不禁好笑,心道你自個兒還不是一樣?但想歸想,被人家威脅著,他也不敢逞口舌便宜。但見少年皮膚白膩,不像是個需要起早貪黑忙於生機的人,不覺脫口問道:

“你不會是迷路吧?”

少年被問得一愣,還沒來得及回答,他身後忽地冒出一個粉雕玉琢般的孩童,脆生生地高聲喝道:

“大膽刁民!見到我皇兄還不快快跪下行禮?”

萬煒卻錯以為是姓氏之“黃”,聽到這話是又好氣又好笑。若不是那少年尚未收回武器,他真想把小家夥抱起來打屁股。衝動之下,他終於還是管不住自己舌頭,脫口說道:

“小不點兒,沒聽過‘男兒膝下有黃金’嗎?上拜皇天後土,下拜父母師長。你們都比我年幼,對我又沒大恩大德,憑什麼要我下跪?”

少年聞言神色一動,收起長劍,讚道:

“好一句‘男兒膝下有黃金’!可惜……算了,不知者不罪,朕特許你非朝拜不跪就是了。你叫什麼?哪裏人氏?為何孤身在此荒郊遊蕩?”

“你一口氣問這麼多,審犯人啊!”萬煒忍不住出聲抱怨,“算了,不跟你小孩子計較,我叫萬煒……等下!你方才說什麼?你、你……你說‘朕’?!”

少年被他受驚的表情逗得笑了,點頭應道:

“是啊,怎麼了?”

萬煒定睛細看,少年沾滿汙痕的外袍質地細膩,非那粗劣麻衣。上麵似有精細繡紋,然因天色緣故,隻隱約辨出蜿蜒長蛇狀。見此,他又是驚奇又是疑惑,問:

“如此,你是……當今天子?”

少年先是自豪地挺起胸膛,隨即又塌下去,頹然歎息:

“朕自然是天子……但如朕這般的天子……”

“皇兄!”倒是旁邊的孩童似乎看不下去,扯著少年的衣角嬌聲叫起來,“皇……陛下為萬民之首,怎能如此萎靡不振?”

少年天子愛憐地摸了摸男孩兒頭頂頭,苦笑不語。

那邊萬煒卻看得是目瞪口呆。他明明記得那位擁有最高治權的人已步入老年,怎會是這麼個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孩子?顧不上是否會被當作傻子,萬煒急不可耐地問道:

“那……陛下,現在是何年何月?”

少年天子聞言滿腹狐疑,心想這人服色怪異,大異中原,難道竟是邊族暗探不成?不,這世上哪有如此引人注目的暗探。他身邊的男孩卻沒這許多思量,當下笑道:

“笨蛋!現在是光熹元年八月。”

光熹?萬煒茫然。唯一確知的便是他眼下所在絕非他出生那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