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陷陣主騎被一兵士攔腰擒住,又瞥見另一人揮刀朝要害劈來,不敢怠慢,屈臂格檔。就聽得“砰”的一聲悶響,高順隻覺一股大力襲來,臂膀痛得好似斷裂了一般。見此,他不由心頭一凜:這下要擊實在了,隻怕真能要了他的命。
陳燕是久經沙場的人了,從擊打聲中聽出端倪,心中大驚,繼而大怒,竟掙紮而起,提左拳猛擊偷襲者。那人躲閃不及挨了個正著,“噔噔噔”連退好幾步才穩住身形。先前被躲開的那個士卒慌忙奔過去,竭力護著偷襲者不被其它士卒所傷,但很快兩個人都被擒下。而抓住高順的那名兵士此刻也鬆了手,直到被同樣按倒在地,依舊一臉不知所措。
高順脫出束縛,卻暫時沒管眼前這檔子事兒,示意身後士兵先去割斷彩旗繩索,剩餘人等則高呼“停戰”。
隨著呼聲,爭鬥漸止。原本糾纏於一處的眾兵紛紛鬆開對手。“屍體”們也相繼爬起,低聲抱怨同伴先頭的碰撞踩踏。又過了一陣,趙庶與莊敬連袂而來。見三個兵士被同伴反剪雙臂押在地上,不由麵露疑惑。然不待他倆開口詢問,高順已先行下令:
“子誠、子繁善後。”
莊敬、趙庶當即躬身應諾,自去收攏兵士,清點“傷亡”。
再說高順借著火把打量偷襲者,認出是募兵那日與軍卒衝突的李鄒。護著他的自然是他兄長。高順再看另一個,卻是那位腔調怪異的什長。他不覺皺眉,問:
“先前發令的……是你?”
他話音未落,李鄒搶先說道:
“不關高什長的事,是我出的主意!”
“你?”
高順聞言又將李鄒上下打量了一番,忽而一笑,道:
“上次見你,你也是這般模樣。”
李鄒沒想到高順居然還記得那日,掃了眼兄長,低頭不語。高順不給他保持沉默的機會,又問:
“為何偷襲我?”
“因你是‘敵軍’最高長官。劫持是不指望了——我們沒這本事,但如果能‘殺死’你,起碼是個不勝不敗的結果。”
高順麵上表情毫無變化,道:
“報上姓名。”
“高雅。”那什長硬梆梆地答道。
李鄒遲疑片刻,也報上自己與兄長李憔的姓名。他深知方才情急下手重了,正自忐忑,卻聽高順命兵士放開他三人。李鄒一怔,慢騰騰起了身,望向長官欲言又止。高順卻未再留意李鄒。火光飄搖,在他麵上投下一抹變幻不定的陰影。眾兵卒漸漸覺出氣氛不對,紛紛閉嘴,老老實實地聽命集合整隊。約半刻鍾,趙庶麵色陰沉地走到高順跟前,抱拳稟道:
“主騎,攻方僅剩八十,守方剩一百四。”
這結果別說三個軍侯無法接受,便是普通士卒聽著也不由麵紅耳赤、垂頭縮肩。高順盯著這幫噤若寒蟬半大小子,怒火卻漸漸平了。他們既非武家子,亦非邊塞民,能拚到最後已很不錯了。
“趙庶,你來答我,我部何以得名‘陷陣’?”
聽長官提到這,但凡老陷陣的都不禁挺胸凸肚,麵露得色。趙庶深吸口氣,揚聲答道:
“因為我部自成軍起,不戰則已,戰,必勝!破陣殺敵,是為‘陷陣’!”
底下鴉雀無聲,隻餘火把劈啪作響。
“遠的不說了。平陰渡口一戰,陷陣營千人迎敵萬餘……”說到此,趙庶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陡然提高音量:
“想知道結果嗎?”
片刻死寂,隨後是亂哄哄的叫喊:
“想!”
“結果是,敵潰,陷陣營斬首四千!”
下頭一片嘩然。趙庶回望長官,見高順頷首微笑,知自個兒沒領會錯,說話頓時更大聲了:
“兔崽子們都給老子聽好!少打量著要是不合標準被踢出去就完了,沒那麼好的事兒!一個月!再這麼窩囊廢,老子割了你們腦袋喂狗!不過……”
故意停頓了十餘息功夫,趙庶才接著又說:
“若配得上‘陷陣’這個名號,長安城裏也任你橫行!”
眾兵卒先是一靜,繼而亂哄哄鬧騰起來。陳燕暗自皺眉,擔憂地望向主騎。高順倒不太擔心。規矩早便講過。他們若要把“橫行”理解作那等行徑,那就別怪軍法無情。
而後宣告攻守雙方的獎懲。勝的那方多少活絡起來,而敗的一方則愈發死氣沉沉。不過,全體操訓加倍則足以讓新兵們叫苦連天。高順冷冷地加了句“三倍”,立時讓所有人噤聲不語。在眾人諸事完結時,陷陣主騎卻忽然叫了高雅等人的名字。
三人立即應聲出列。因不知所為何故,都有幾分惶然。
“趙庶,你記下,他三人各賞帛一匹。”
陳燕張嘴欲勸,又忍住了。趙庶瞧見了,心頭疑惑,打定主意稍後問個究竟,嘴裏隻管了聲“是”。
眾軍卒既是不解又是豔慕:獲勝方也不過每人賞一百錢,可一匹絲帛少說值七百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