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琿莫名其妙對陷陣主騎說出那樣的話,在場諸人聽得都是一愣。高順愣了愣,明白過來,頓感哭笑不得:他們如今自身難保,卻有人將他們當庇佑!
“子繁,交給你了。”
說罷,高順也不理會王琿,帶人盡快安撫那些僥幸未死的戰馬,好托運傷勢較重者。其它人就隻能勉強步行了。
不過,交戰雙方誰也想不到,有人自始至終在一旁冷眼旁觀。
那便是隱客。
她此時正麵對陷陣主騎,漂浮空中,隨著對方前進而後退。
以前她經常這樣做:既不離開,也不接觸,隻是在他身邊飛來飄去。軫宿還因此問她是不是愛上翼宿了。
事實卻與“愛戀”無關。
那年,翼宿奉命追殺天界逃犯而入凡間,雖然順利抓獲目標,卻也受了相當嚴重的傷。本來,無論是濺到植物上或是滲入泥土中的血,最多也就是給它們增添幾分靈氣罷了,然而巧合的是,若幹血珠恰好落在一隻剛剛破蛹而出的蝴蝶身上——強大的星宿之氣立時賦予了蝴蝶近似孩童的智力以及非凡的生命力,並日複一日不斷增長。但由於彼此力量的巨大落差,她的心智完全從屬於翼宿,如同後者的影子。雖然在後來有位仙君發現這個問題,幫隱客解脫出來,並教她如何修行,但她的“元神”上已烙下翼宿靈力的痕跡,對她日後進一步修道有極大妨礙。
“其實,能得自由已是你天大的幸運。”
那日,仙君如此說,令隱客大為驚詫。後來她才知道,木石之精,鳥獸之靈,通常都被天上諸仙當作仆從,千萬年不變。翼宿一開始便無意束縛隱客——他甚至從未意識到她對自己的順從不是出自她自身意願——因而她才能夠擺脫成為下仆的命運。
瞧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孔,隱客嫣然一笑,輕聲曼語:
“仙者,斷七情六欲而順天道。可我覺著,你們現在這個樣子更好……”
說話間,她手中忽地多了一柄利劍。她好似很留戀地撫過劍刃,低聲說道:
“索要星君胡須不過是玩笑,要你的頭發卻是為了它。此劍由翼宿之血煉就,現今與我無用反有妨礙……它既得於你,便還於你吧!”
說罷,那劍便化作一道緋紅光箭,射入高順眉心。一瞬間,後者露出不適的神情,但隨即便恢複正常。
隱客見了卻是一驚。那血劍經她煉造,其力早已超過當初千倍不止。別說凡人,便是欣然這等即將飛升為仙之人也不能如此輕易與其融合。難道……想及某個可能,隱客搖頭輕歎,還身飄然離去。她原隻想還了翼宿當年恩情,便可專心探尋昔日真相,哪知卻錯估了高順目前狀況,反而給了對方非常之力。所謂“天命”,如今又增變量了。
另一邊,高順趕上緩行的大部隊,命其它人將馬匹讓給自己帶回的這些士兵騎乘。
這時,馬車簾子掀開,一清秀婢女探頭出來看了看,又縮回去。片刻,她從馬車裏鑽出來,飛快跑到陷陣主騎身邊,說:
“高校尉,主母找你。”
高順應了一聲,吩咐趙庶自行處理其它事宜,自己則跟著心兒來到馬車前。嚴氏隻是想問問發生了什麼事兒,高順便簡單說了“有追兵,已被擊退”等話。嚴氏聽了,明白陷陣主騎不欲告知詳情,也不好強硬追問,誇獎了兩句兵士英勇,便讓婢女放下簾子,自己愣愣地發起呆來。她雖等閑連門都不出,可並非隻知到針線女紅。她那個夫君心高氣傲又不會說話,私下裏提起別人更常常是肆意貶詆,少有誇讚,但對高順及陷陣營,卻極難得地給了個“不錯”的評價。由此可見,陷陣營不說數一數二,也必是其中拔尖兒的。然不久前一名軍官帶著多半人馬匆忙離去,回來時不僅馬匹損失殆盡,且軍士個個帶傷,有的甚至已經無法行走,這怎不令她心中惶惑?正無措間,忽聽見一女子輕聲笑語,不覺皺眉,扭頭看去,卻是刁嬋正與唐姬說話。想起夫君曾說要納此女為妾,嚴氏就覺著心頭一陣煩悶,忍不住出口斥道: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笑!”
唐姬一驚,欲言又止,垂下頭不言語。刁嬋看看這個,又瞅瞅那個,迷惑地問:
“夫人這話什麼意思?嬋兒不明白。”
嚴氏皺皺眉,問道:
“你不是叫刁秀兒嗎?怎麼又是嬋兒?”
“原本是叫秀兒。將軍嫌‘秀兒’不好聽,改了‘嬋’字。”
改個名原不是什麼大事,嚴氏在意的卻是別的。“你叫他作什麼?將軍?”
刁嬋不解地望著嚴氏,不答反問:
“不然,該叫什麼?”
這倒嚴氏給問住了。看刁嬋的反應,呂布應是從未跟她提過納妾之事。而呂布也隻是那日隨口一提,之後似乎也把這事兒給忘了的樣子。如此一想,嚴氏又放鬆下來,語氣便也自然多了:
“因為府裏沒人這般叫他,我聽著奇怪而已。”
刁嬋想了想,轉頭問唐姬:
“姐姐知道的規矩多,你說我該叫呂將軍什麼才好?”
唐姬本是心情鬱結,偏一路上刁嬋就隻找她說話。本欲不理睬,又覺著失禮,才勉強答一兩句。一來二去的,她倒是有點喜歡上總也歡歡快快的姑娘,於是笑著應道:
“你如何稱呼溫侯,得看你是溫侯的什麼人。”
這話卻又說得嚴氏心裏一緊。就見刁嬋顰眉琢磨了半晌,搖頭說:
“我不知道。”
唐姬聽了不由一愣。她先前見嚴氏喝斥刁嬋的態度,還以後刁嬋是呂布新納的妾室,而刁嬋那古怪稱謂,自然是因為一時未能改口的緣故。哪知竟然不是這麼回事兒!
“怎麼會不知道?”嚴氏有些急了。有個莫名其妙的唐姬就夠頭痛了,怎可再多一個?
刁嬋無奈一笑,應道:
“夫人,我是真不知道。夫人大約也聽說了,嬋兒本是司徒府上一名舞姬,將軍去時,嬋兒有幸侍候將軍。那日,董卓來,司徒又喚我出來服侍。可半道萬將軍闖進來……後來的事兒,夫人想必都知道吧?將軍當日忙著處置,隻吩咐手下把我送到都亭侯府,也沒說要如何。”
“這樣……大約是想留你了。”唐姬瞥了眼嚴氏,覺著有必要點醒這個似乎心思都沒長大的丫頭——雖然她自己也不比刁嬋大幾歲,“若入了呂家門,夫人便是你半個主子,要守主從之份,不可胡鬧、頂撞。”
刁嬋卻隻是搖頭。若是依著王允之計,多次引誘那人還有可能,不過一日相見便要納她為妾也太滑稽了。更何況,他那時分明有所懷疑……
她這一搖頭,卻又惹得嚴氏不快。說來這也是女人心思矛盾,先前知道刁嬋可能要做呂布妾室,嚴氏不高興有人與自己分了夫君寵愛;刁嬋這一否認,她又不高興居然有女人敢不把她夫君看在眼裏。
唐姬在一旁看得明白,為著以後刁嬋日子能好過些,便輕聲詢問刁嬋為何不肯。刁嬋聞言一怔,明白唐姬誤會了,偏她又無法說真話,隻得苦笑著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