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客扭頭望了眼戰場方向,幽幽歎了口氣。她原本不過是想借血劍之力護住翼宿元神,免其因再入輪回而失去靈犀,那百世之後翼宿就還有可能重修天道,不至於從此沉淪凡俗。
但是,她想錯了一件事。
高順雖是肉身凡胎,但較之普通人,就宛如精鋼與原木,天生便有本質差別。如果她有欣然那般無所顧忌,施展神通將陷陣主騎徹底探查一番,自然會知道真實情況。可惜她對其他人類雖不在乎,但對翼宿轉世卻本能地予以尊重。如今,“血劍”與那魂魄起了共鳴,不管兩者會將彼此改變多少,但相互融合已是定局。
隻是……隱客眼中浮現出隱隱迷茫。在她的記憶中,翼宿總是莊重含蓄,威武卻不失儒雅,她從未想過會從翼宿口中聽到這樣的詞句:
“誰敢來、與我一戰?”
王方軍在陷陣主騎身邊圍了大大一個圈,惶恐地握緊武器,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普通士卒十有八九不知何為“武道”,更不知何謂“戰氣”,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明白眼前這男人他們惹不起。且不說將男子襯得宛如鬼神的緋紅靈光,隻看躺在他腳邊橫七豎八的屍體,就足以讓一眾軍兵噤若寒蟬。
高順原本隻是聽著有一處戰鬥聲始終未停才帶人過來,希望通過自己這隊人的騷擾來分散敵軍注意,讓未能順利脫離的手下有機會逃生。然而,當黑暗中響起莊敬吃痛的慘呼聲時,他不禁心頭一緊。莊敬本與他並不親厚,然而卻是當初最早歸順呂布的軍校之一。高順忘不了這直爽漢子私下對自己說的那句話:
“我不太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反正,我信主簿……”
因有這層關係,高順對莊敬自是另眼相看。此刻發覺其處境危急,瞬間呆滯後立刻揮刀衝入敵陣。
與主騎一路的陷陣兵士見狀也是一愣,但隨即便被高順強橫的戰力所震撼。平日裏高順時常出現在校場,可很少有人看過他與別人交手。因此所說陷陣營的人個個知道主騎厲害,但厲害到什麼程度,除了那次演練跟著主騎的人和司徒府一戰活下來的人,其它人都不甚了了。此刻,看著如入無人之境的主騎,他們腦子不約而同冒出這樣的念頭:
怪不得主公會選這個性子與己完全相反的人為主騎。因為隻有這樣的人才有資格說,自己是護衛主公的親衛,而不僅僅是件擺設。
然而,在旁人眼中威風凜凜的高順卻是有苦自知。
早在他拜呂布為主公前,他的武技便已抵達普通人能夠達到的極限。他不記得自己為何漠然地保持原狀,但方才他心急援救莊敬,不自覺已是全力以赴。剛開始還不覺得如何,待直衝到莊敬等人跟前,陷陣主騎才驚詫地意識到,空中的血腥味已濃得刺鼻,而自己胸中殺意之盛,仍未有絲毫減弱。體內澎湃的“氣息”急欲以殺戮來宣泄,由不得他此刻停下手來。因此,當他發覺敵兵連連退讓,才會控製不住說出那樣邀戰的話語。眼見無人應戰,他臉上閃過一抹冷笑,返身又朝著自己殺入的方向殺了出去。剛開始,王方軍的士兵還下意識地舉刀抵擋,後來發現那不過是白白賠上自己性命,頓時沒了鬥誌,紛紛向兩側退避,竟在敵人麵前讓出一條通路來。莊敬不愧是沙場老兵,雖然身受重創,此刻最先回過神,用刀把捅醒那些兀自沉浸在主騎威猛英姿中的兵士,招呼他們跟在後麵突圍。
就在此刻,王方軍中陡然響起幾聲慘叫,接著一聲咆哮霹靂似的落在眾人耳邊:
“誰敢退,老子劈了誰!”
王方軍中一陣混亂,接連又是幾聲慘呼,原本退開的士兵開始慌亂跑動,試圖消弭那個缺口。高順自然不能讓他們如此做,下手越發狠辣。眼見著就要衝開人牆,高順陡然覺得心中一驚,猛停住腳步,往後一閃,就見一支馬槊“刷”的一聲從旁刺出,若他繼續向前衝鋒,身上便要多個血窟窿了。那使槊者也甚是了得,一擊不中即刻變刺為掃,絲毫不顧忌會誤傷友軍。高順雖矮身躲過,周遭士兵就沒那麼幸運了,一瞬間慘叫聲迭起。
“統統滾開!”
聞聽此言,士兵如蒙大赦,在各自長官指揮下退開圍成一個更大的圈子。
高順心中不由一凜。剛剛他莫名其妙地突破瓶頸、甚至能夠運用“戰氣”,原以為能借此突圍而去。但麵對武藝高強者卻是依舊占不了絕對優勢,被這麼一阻攔,戰機已失,自己或許可以孤身闖出,可莊敬等人生還的機會則是又減了幾分。
卻說敵兵退讓,立時將一名全身披掛的武將顯露出來。人少說也有八尺以上,但因生得實在健壯,倒顯得有些粗短。臉上更是一大把的絡腮胡子,直把下半截麵孔都淹沒了,說起話來隻看到胡須抖動:
“你是何人,竟膽敢偷襲某家?速速報上名來!”
我是誰與你何幹?心中如此想,高順已是欺身而上,戰刀劈麵砍下。他見這人對士兵隨意呼喝,想來階級不低,便想擒了這人以為人質。那人沒料想高順竟不搭理自己,見對方利刃劈來,慌忙舉槊抵擋,卻因長武器不便近戰,又失了先機,一時間手忙腳亂,隻剩下招架之力。
眼看長官處於劣勢,一名屯長靈機一動,指示手下將莊敬等人與交戰兩人隔開。高順覺察出對方意圖卻有心無力,每次他欲返身援手都被那武將奮力纏住,幾次三番,因分心兩用,反落了下風。最終,王方軍倚仗人數優勢把陷陣兵士分割圍困,在又付出數十人的代價後終將他們一一擒獲。
那屯長立刻擠到長官與敵人交戰那邊,對著高順叫道:
“趕快住手,否則就殺了你的同夥。”
“他們若有差池……”陷陣主騎身上那因“戰氣”而生的靈光陡然暴漲,映得四周一片血紅,“我便讓你等盡數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