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亂 楔子 星降(1 / 3)

娑婆者,世界也。出自梵語,意為“堪忍”,因此界眾生安於十惡(注解一),寧受諸般苦痛不肯出離而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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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然而血正沸騰,卻是絲毫不覺得了。

張遼輕呼出一口氣,手中長槍直刺斜挑,槍槍直奔要害,中者不是當場喪命,便是傷及筋骨無力再戰。眼前密密麻麻的都是人,他甚至不用費心去分辨敵我,反正除了前方那個背影外其餘全部是敵兵。

“小子,不錯啊!”

聽聲音,張遼知道是魏越,飛熊軍中另一個騎都尉。也不知呂布是如何考慮的,把曹性調去統管張遼原來的屬下,把張遼丟給魏越為副,領半數飛熊騎。平白被個不起眼的毛頭小子分走指揮權,魏越心中萬分不快,又無法怪罪主公,隻能將氣撒在張遼身上。張遼也知自己年少,在呂布麾下的資曆更是淺薄,所以始終以後輩自居,凡事也多請教魏越,從不自專。如此,魏越反倒不好意思有意刁難,隻是這稱呼卻叫順了口便懶得改了。

對此,張遼倒是不太在意,反正就他那年紀被魏越叫“小子”也不算過分,而此刻聽起來甚至有些親切。旁的不說,在一場雙方加起來超過四萬人的大戰中身處第一線,對張遼便是頭一遭,心裏不緊張那是假的,有個前輩老兵在旁邊,那感覺真是截然不同。前一刻他還隻有悶頭殺敵的心思,如今卻有閑心口出“怨言”:

“我以為主公隻是想責問張勳意圖而已,怎麼會說打就打起來了?”

短短一句話,由於招架與攻擊的緣故而中斷了好幾次,但總算還能讓人明白。魏越聽了隻是笑,剛要開口說話,瞥見右側過來一柄長刀,連忙橫槍架住,隨後順勢而下,直刺入敵兵心窩。而後戰況愈發激烈,兩人要跟上呂布已是拚盡全力,再也沒有開口說話的閑功夫了。

會有這場戰鬥,卻要從半個月前朝廷處置失措,導致董卓餘部勾結白波賊圍攻長安講起。當時皇甫嵩為樊稠所敗,長安城又陷於賊手,呂布不得已放棄與牛輔決戰的打算,率部南下,欲投袁術暫且棲身。可才剛過武關,斥候便發現袁術麾下大將張勳率領的四萬大軍。說來,呂布帶著飛熊軍過藍田往南陽,原就存了暫投袁術的心思,可當他聽到斥候回報時,臉上卻隻是一片陰冷。

“射!”不知是誰在嘶喊,過了很久,才有七零八落的箭支飛過來。張勳軍中亂了一陣,又靜下來。張遼在馬背上看得真切,軍官斬了舉止猶疑的士卒,剩下的人總算整齊劃一地開弓搭箭。

“射!”

隔著那麼遠,四周又是廝殺聲,應是聽不到敵將下令。可張遼就是覺得自己聽見了。不光聽見了發令聲,甚至還聽見了弓弦回彈的嗡嗡聲。

一聲宛如狼嚎似的的嘯叫蓋過了所有聲音。

刹那間,張遼覺得胸口裏好像有團火在熊熊燃燒,激得他不得不放聲呼號以發泄心中瘋狂而起的戰意。他聽見飛熊騎正用古怪的吼聲以為回應,如同一群野狼回應它們的頭領。靈魂裏的獸被喚醒,血變成了美味,殺戮成了本能。每個人瘋了似的催動坐騎,戰馬的速度達到極致,手裏的長槍甚至不需再用力便能輕易奪取人命。慘叫聲接連而起,滾燙的鮮血四散飛濺。

張遼抹了一把噴到臉上的血,忽然覺得先前的緊張與憂慮萬分可笑。隻要跟著那個人,沒什麼是做不到的。四萬人又如何?便是張勳的人頭,那也是手到擒來!

飛熊騎這邊殺得是痛快淋漓,張勳那頭的感覺自然就不怎麼樣了。有斥候一去不返時,張勳便估摸著可能是撞上撤離長安的飛熊軍了。正如呂布所猜想,袁術派他領大軍前來可沒安好心。然而還沒等他想好怎麼引呂布露麵,那一位已自己送上門來了。當時,千餘騎忽地馳騁而至,要說氣勢也是有的,可立在無邊無際的荒野上,麵對的是數萬敵兵,便顯得太過微不足道了。那一瞬間,張勳險些下令全軍衝鋒,將呂布等人斬於陣前。但總算他還有些理性,記得飛熊騎皆是馬術卓絕之人。若是讓他們心生警覺而逃走,那要再找回來可就不容易了。因此,張勳略一思索,吩咐身邊親兵去請呂布近前說話,而後又將強弩營調到前軍,隱於刀盾兵後,伺機待命。

可張勳派去傳話的親兵卻在飛熊騎跟前碰了一鼻子灰。原來,別看袁術信重張勳,卻因為自身位份不高的緣故,當然不可能向朝廷討多高的官職給自己屬下。可呂布乃是天子親封的奮武將軍、溫侯,此刻兩相碰麵,卻該是張勳下馬步行到呂布跟前拜見上官。那親兵聽到這說辭雖是腹誹不已,卻不敢當麵爭辯,隻能悶著一口氣掉頭回去,如實稟報。這張勳還沒來得及開口,旁邊一名青年校尉已是滿臉不屑,也不跟張勳請示,帶馬來到陣前,高聲喝道:

“呂賊,豎起耳朵給小爺我聽好了:後將軍(袁術)有令,看在誅殺董賊的份上不計較汝等往日罪過,即刻下馬受降,饒汝等不死!”

這話說得張勳都不覺連連搖頭,那邊飛熊軍中更是一陣嘩然。片刻,一騎撥開身旁人阻攔,縱馬直奔那青年校尉。張勳一驚,細看那人,不覺又是驚訝又是好笑。驚訝的是這人雖體態高壯魁偉,麵目卻頗為英秀,看著便讓人不由地心生好感;好笑的卻是對方身為騎軍,不披甲胄也還罷了,居然戴著鶡羽武冠上陣。一雙鶡尾迎風招搖,活脫脫就是個箭靶。可還沒等張勳臉上的笑意洋溢開便僵住了。不為別的,隻因對方胯下戰馬神駿,隻眨眼間竟至己方百步之內。暗叫聲不好,張勳一麵召那青年校尉速速回陣,一麵下令強弩營上弦待命。可年青人總有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傲氣,再加上這名袁氏子弟本就不服張勳一個外人反可以統領大軍,因此竟枉顧軍令,橫槍以待。他不知道,眼前這位不是別人,正是溫侯呂布、呂奉先。

呂布見那青年校尉擺出迎戰姿態,輕蔑地吐出一句“不自量力”。兩馬交錯,他連躲都懶得躲對方刺來的長槍,方天戟後發而先至,隻一個照麵便將其斬於馬下,反手割了那顆大好頭顱,挑在戟尖上當作戰利品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