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王沉吟片刻,“臣恭聽皇上教誨。”德宗笑起來時雙目微眯,讓人看不見眼睛的顏色,隻是一派慈和道:“朕原也不該管愛卿的家務事,不過,墨隱倒真是個人才,朕也是看著他長大的。”武安王豁然了悟,“陛下是想臣立非白為原家世子?”隨即恨聲道:“可惜……此子是個情種禍胎,不堪大用。”德宗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傳到下座,眾人不知天子為何大笑,隻是陪著更大聲地笑起來。
“男人年少時,誰不做幾件荒唐事,何況是為了女人?原卿不覺得墨隱很像年輕時候的你嗎?隻怕當年的你比他要更癡上三分吧?朕一見這孩子,便想起當年你看梅卿時的那股傻勁。”武安王終是忍俊不禁,也笑了起來,連連拱手道:“大過年的,陛下可饒了老臣吧,又來揭老臣年輕時候的醜事。”君臣二人笑了一陣。這時,駙馬換了身大紅吉服,高束墨發,急急地來駕前複命。德宗自是誇讚其孝心可嘉,賞下一對鶴鹿同春碧玉屏風,兩對天祝長春琺琅花瓶。駙馬惶恐地同軒轅淑儀跪地謝了賞,便退了下去。
“朕倒覺得,對自己的女人,大丈夫當仁不讓,方顯英雄本色。”德宗笑著側首看向武安王,戲謔道:“更何況,卿與朕皆知,那花西夫人亦不是尋常女子啊。”君臣二人相視一笑後,正巧皇後回座,德宗便拉著皇後問起下首諸皇子及眾臣,武安王便獨自舉杯凝神細想。此時三更鼓打起,皇後正要勸德宗擺駕回宮,天空中卻飄起鵝毛大雪來,宮人便趕緊換了暖爐,加了炭火。德宗卻放下暖爐,起身仰望著星空,不覺有些恍惚,“原卿,可還記得永業三年上元節的那場大雪?”武安王的臉也冷了下來,望著珠簾外的大雪。德宗的老手無意識地緊緊抓住禦座的龍首,微顫了起來,慢慢地青筋一根根地暴起來。
德宗啞聲道:“那年昭明宮的大雪比今年的大多了,朕記得那雪快沒了膝蓋吧……朕還記得那地上的鮮血……淑琪的血流了一地,我還記得她的眼睛瞪著我,等出了神武門,一回頭,她還瞪著我,還有我那可憐的芮兒……”皇後早已淚流滿麵,“那黑了心的竇賊,把孔妹妹和芮公主……”皇後的聲音剛響起,身邊的太監宮女早就慌忙揮手,四周的宴樂戛然而止。眾人皆知庚戌宮變中,德宗愛妃孔昭儀及其女軒轅本芮不及逃出,被竇英華折辱而死,且死後裸屍焚燒,極盡汙辱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