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地蛹金蟬花(1)(1 / 3)

五月初五,陽重人中天,端午節至,上下皆插菖蒲、艾葉以驅鬼,熏蒼術、白芷和喝雄黃酒以避疫。適逢新朝上下舉國大賀,因前日天現異象,雪飄長安,炎夏隨後立至,仿似一頭栽進了夏日,恐食物易壞,慟傷百姓,且國基尚新,前線仍有戰事,皇帝便賜天下大酺,將五日改至三日,天下諸州鹹令樂,無論城鄉,皆令休假三日,大酺期間百官、庶民任意聚飲,歌舞嬉戲,山車旱船,尋撞走索,丸角抵,戲馬鬥雞,百戲競和,人物填咽等等,連帶山河破碎收複之地,一片升平歡悅之象。

京都長安大酺,太祖親召原氏宗親、舊皇親、後宮諸眷,及朝中重臣,聚樂於麟德殿,霖悅樓下,一時熱鬧非凡。

大酺過後,五月初十芒種日,螳螂生,鵙始鳴,反舌無聲,原奉定擢升寧康郡王,喬萬加封上柱國,賜爵永定縣公,增邑千戶。太祖念錦貴妃花氏伺候多年,淑惠端敏,敬慎持躬,進皇貴妃,位同副後,協理六宮之權,又晉封其子——年僅七歲的原非流為漢中王。

因錦皇貴妃之姐,北晉王妃貞靜公主,五月雪之變中平亂有功,特許出入宮門之自由,並增邑兩萬戶,彩帛千緞,珠寶無數,以示嘉寵。朝野上下,一時轟動,竊議花氏姐妹裙下羽翼必為朝中新寵,貴不可言。原先投靠東賢王者漸有聞風轉舵者,轉投北晉王。又有阿諛攀附寧康郡王,永定縣公者往來如雲,絡繹不絕。

元昌元年五月十二,大吉,上攜宮中諸眷,為錦貴妃之子非流行冊封禮。冊封儀式時正值暑天,司儀官、朝官、諸宮人等皆汗流浹背,諸多女眷香汗淋漓,濕透了一身名貴的冰綃紗元服,到後來實在忍不了暑熱,暈了過去。孩童之中以宋重陽帶頭哇哇大哭,堅持了又五分鍾後,亦中暑暈了過去。安年公主便以照顧重陽為借口先退了下去。

原非流穿著厚厚的緙絲四爪金龍大紅蟒緞親王元服,通紅的小臉熱得滿臉汗水,不停地喘著氣。難為他一個七歲的孩子竟能木然地跪在大太陽底下,聽著司儀念著長長的頌文。

就在司儀最後一個字落地之間,他忍無可忍,跪爬至捧著親王冠的宮人前,一把抓起漢中王禮冠,自己罩在頭上。在場諸人皆驚訝出聲,隻有原非流麵不改色,大叫道:“謝主隆恩。”然後他一下子站了起來,扯了半天,奈何人太小,夠不住這麼大的禮冠,便扭頭對女眷席喚道:“笨初喜,還不快過來給本王整冠?”這時初喜才回過神來,趕緊過來幫原非流整冠,流著大汗駭道:“大禮未成,還請王爺跪下請罪謝恩。”原青江好整以暇地看著原非流看似不慌不忙地過來,經過一行百年的蒼天巨樹,穿過香汗四溢的仕女香車,來到天子九龍華蓋下,汗流滿麵地穩穩跪下。原青江微抬鳳目,早有宮人端過冰鎮酸梅湯,原非流努力不失儀態地接過,卻仍然忍不住牛飲而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緩聲道:“再過一時半刻,孩兒必暈厥當場,且兒臣早一日承受漢中王,便能早一日為父皇分憂,兒臣一片赤誠之心,何須看重這些虛禮?今天下初定,父皇慈德天下,素察民情,必不為孩兒不拘以為念,苛責兒臣。”說完伏身大拜。

原青江無奈地親自起身,拉起原非流,輕敲他的額頭,“你這猴頭,跟你娘似的,快成精了。叫朕如何罰你?”眾人皆噓了一口氣,輕笑出聲,原青江想要抱起原非流,原非流卻一個轉身,後退一步,抱著小腹,扭著小身子,可憐兮兮道:“懇請父皇準兒臣先行出恭,再來賠罪。”原青江不但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反而仰天大笑起來,眾人亦放鬆精神地大聲賠笑。錦繡走下寶座,憋著笑替原非流告了罪,攜著初喜伴他前往後宮更衣。

《舊塬書·太祖本紀》曰:

非流封王,暑熱難消,不及完頌,自取冠戴之,高聲謝恩,太祖乃詰問,非流從容答曰:“但求早承漢王,為君父分憂,何拘小節哉?聖上素體察民情,焉得怪罪?”太祖甚溺之,竟不怪,乃遣皇貴妃花氏引其如廁,笑對左右曰:“此子類吾。”午後,太祖賜大宴,欣然邀後宮及軒轅氏顯貴宗親,慶祝他最小的兒子封王。流珠殿的建築源於拂菻國,殿上無瓦,搗漢白玉石為末,羅之塗屋上,其堅密光潤,觸之沁脾,盛暑之節,人厭囂熱,乃引水潛流,上遍於屋宇,機製巧密,人莫之知。觀者唯聞屋上泉鳴,如飛珠濺玉,俄見四簷飛溜,懸波如瀑,激氣成涼風,兼殿內廣陳冰屑,消暑巧妙如此,故名流雨殿。

可惜我們的大主角原非流有些心不在焉,總是看向座中的原非煙和身後的初仁,亦可能是今日在日頭底下中了暑,隻在公卿中強顏歡笑,神情卻有些委頓。他抽了個空,跑到我們這裏來,坐在我身邊抱著我的廣袖搖了半天,卻側了小腦袋,熠熠的鳳目看向安年公主,笑問:“皇姐,今兒是臣弟的好日子,重陽怎的沒有來呢?”

安年公主便笑著告假說小重陽被日頭曬著了,有些發高燒,故而不能前來。原非流想到自己常年的打擊對象兼玩伴宋重陽在這樣重大的日子裏生病了,頗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

太祖聽了倒也有些擔心,對安年公主諄諄教導,“這麼多子孫輩裏,朕獨獨擔心重陽兒,光潛亦是如此,安年這幾日要好生看護才是。”原非煙纖指輕點鵝黃的披帛,垂目敬諾,姿態纖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