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新正初破,三五銀蟾滿,我準備了一應工具,便讓小玉化裝成我的模樣,早早睡下。薇薇隻顧著磨她的珍珠粉,一頭鑽在恢複容顏的大事中,毫不在意。我剛至大槐樹下,早有黑影一躍而下,正是一身夜行衣的蘭生。他簡短道:“跟我來。”我看了看他行路的方向,竟是前往西林的,便壓低聲音奇道:“我們不從謝夫人的畫像那裏進去嗎?上次暗神是帶我從那出……”“隻是出口罷了,”蘭生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自從原青舞進來後,那個進口應已被封了,即使不封,定也派專人駐守,或改動機關。你且跟著我便是了。”他引我施輕功至西林深處,一棵幾人都無法合抱的彎脖子梨樹。我記得以前每年夏天我總試圖爬這棵大梨樹去摘上麵的梨子,因為一個偶然的牛頓定律似的機會讓我知道,這棵大梨樹長得不怎麼好看,但結出的梨子卻是整個莊子裏最甜的。可惜我沒有機會把這個秘密一傳十、十傳百,因為錦繡和宋明磊都嚴重警告我沒事不要去西林,不要亂說西林裏的事。當然那時的我也沒有多少機會和時間,那麼大老遠地去摘梨子。
卻見蘭生開始深摳那彎脖子樹中央的一個小洞,不一會兒一個半人多高的大洞露了出來,“這是某代原家世子,腦子發了昏,看上了暗宮一位美人,便私自派東營暗人掘了一個入口,好偷偷來相會。”我幫著他一邊挖著,一邊心中暗想:暗宮女子皆戴麵具,他是如何看到人家的容貌的呢?不過以原氏男人的個性,可能是耍流氓扒人家麵具來著。我便輕聲問道:“那後來呢?”蘭生嘴角微彎,“原家的那代主子為了這位美人差點把司馬家的全放出來,最後自然是被當家人還有司馬家的保守派給鎮壓了,失去了儲君之位。此處雖遭封堵,怎奈歲月太久,八年前那場大亂之前,可還記得有過一場大澇?便將此處衝洗了出來。”“原家的典故,你如何知道這麼多呢?”我試探著問道,“莫非你是趁那場大澇偷偷潛進暗宮?”他對我神秘地一笑,答非所問道:“其實你夫知道得更多。”我本能地一扭頭,當作沒聽見,假裝研究樹洞。他便冷哼一聲。我們進入黑暗的樹洞,一路匍匐前進,漸往下斜,這才發現這個樹洞幽深無比。過了大約十五分鍾,也不知道爬了有多遠,道路漸寬,蘭生同我直起腰來,點燃火折,隻覺豁然開朗,卻見眼前岩洞石壁軒敞,他輕攬我的腰道:“抓緊了。”他施輕功攜我向前飛去,一會兒,他放下我,再次觸動機關。蘭生吹滅了火把,黑暗如晨霧在初升的陽光中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熒熒紫光漸漸亮起。
我的麵前竟然是那隻神似段月容的受刑罰的修羅銅像,原來我們再一次進入了紫陵宮。我不由心驚,我們走了這麼遠嗎?
原來從西林到行宮這麼近?難怪當初非白可以這麼快地潛入行宮。
“司馬家不能在上麵自由活動,就連暗神也是,故而很多生活補給皆要自給,比如說藥材。且在地下密集而住,最怕疫症傳染,是故這裏便有個藥園子,叫作百草園,乃是名副其實。此處正介於冷熱邊緣,非常適宜種那些在地麵上難以存活的稀世名藥,有時候原家人需要時也會向暗宮人厚著臉皮討要些。”蘭生平靜地問我要了軒轅德宗賜的雙麵金如意,插入上次我插過的地方,就那銅修羅的胸口處,然後左擰三圈,右擰二圈,不想沒有任何反應。
蘭生似乎也有些驚訝,摸著下巴思考了一陣,然後問我要了酬情,看向我,“給我手。”“哦!”我傻傻地遞過手去,還不及反應過來,他早已快速地抓住我的手,用酬情在我的手指上刺了下,幾滴血便湧了出來,流到那修羅銅像的鎖孔中。
“你……”我捂著手指,對他低吼。
他根本不理我,隻顧看著銅像。忽然,沉重的齒輪咯咯聲響起,隻見那銅像慢慢抬起頭來,那沒有眼瞳的雙目停止了流出那紫色的淚珠,隻是無限悲淒地正視著我,好像段月容正皺著眉頭無聲無息地詰問著我為什麼不回來,為什麼要騙他一般。我不由也愣愣地回看著銅像,竟忘記了手上還流著血。
蘭生鎮定而快速地幫我包了包手指,簡單道:“此處需要女人的血方可打開。”果然,五秒鍾後,銅像的臉向右轉去,光滑的石壁上緩緩滑開一道門,一片紫光耀眼。
蘭生小心翼翼地算著步數,繞過機關,他緊張地在門邊的齒輪處取出石角,石門複又關閉。
我們慢慢走了進去,眼前是一片不可思議的開闊綠地,望不到邊際的是比我們要高出很多的灌木林,裏麵種著各種各樣的草藥,個頭竟比常見的藥草要高大許多。岩洞頂密布著嶙峋的紫晶礦竟呈半透明狀,紫色的光影折射在那碧葉上,輔助光合作用,抬頭可隱約地看到水波湍急地流過礦頂,甚至可見人影綽綽,在上麵徐徐地走來走去。
“這裏便是司馬家的百草園,”蘭生淡淡道,“裏麵的名株恐怕連當今最權貴者都無法擁有,因這些名株需要半幹半濕、光照適度之所才能存活,司馬家同原家便將地磚整個換成透光的琉璃金磚,由高人設了機括,可調節光照,又在其之上建了流雨殿,那些水法機關正好掩人耳目地將地麵上的活泉引入此處,澆灌百草園。而上麵這些走動之人正是鎮守流雨殿的鐵衛。”更精妙之處,這開洞之人竟還在中央礦頂平整處見縫插針地繪了一幅巨幅頂畫《龍鳳引魂升天圖》,正麵一女子姿容絕美,紫瞳瀲灩,綠鬢高髻,但神色冷傲逼人,像個女皇似的冷淡而高貴地看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