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淳做官,信奉一個“穩”字,要想穩,便不能急,不急就是慢,所以他說話做事都很慢,看上去總給人以非常認真的樣子,其實他自己知道,越慢就越不容易出錯,出了錯也來得及補救。
兩邊衙役喊完了“升堂威”,他衝坐在下麵的趙溥緩緩點了點頭,然後清清嗓子,輕拍驚堂木,緩慢而沉聲道:“帶人犯。”
李柏和嶽滿樓被帶了上來,倆人一點人犯的自覺都沒有,一個看左,一個看右,看完了虎麵“回避肅靜”牌,又去看上麵匾額和後麵的屏風,就是不肯看高高在上的府尹老爺一眼。
應天府尹廖淳的八字胡顫抖了一下,帶著烏紗帽兩邊的展腳都開始晃動起來,但他沒有發作,反而眯起三角眼,仔細打量了一番站在堂下的兩人,以他多年的做官經驗來看,下麵兩個家夥要麼是瘋子,要麼就是有恃無恐。
在京師這種地方,有恃無恐的可能性還要大些。
所以他又輕拍了下驚堂木,試探的問道:“堂下何人,入得公堂為何不跪?”
嶽滿樓就跟一直在等著府尹大人問這句話似的,聞言立刻一抱拳朗聲說道:“回大人的話,學生二人皆有功名在身,按我大明禮製,見官可以不跪。”
廖淳的眉頭輕輕蹙起,慢慢端起茶碗邊啜邊問道:“那你們兩人都是什麼身份啊?”
李柏的臉有些發熱,轉向一邊,嶽滿樓卻滿臉驕傲之色,回道:“我二人皆是府學生員。”
噗!
廖淳一個沒忍住,噴出了口中的暖茶,三角眼圓瞪,看嶽滿樓就像是看到了鬼魂曬太陽一樣。
坐在公案兩邊的府丞通判等人想笑但因為公堂應有的嚴肅而憋住,兩邊杵著哨棒的衙役卻有幾個沒撐住,笑出聲來。
嶽滿樓一臉愕然,縮回身湊到李柏身邊小聲問道:“大哥,他們笑啥?”
李柏憋著笑,說道:“秀才見官不跪裏的這個‘官’,指的是縣官,上麵坐的可是位府尹。”
“啥?”嶽滿樓吃驚加懊悔卻沒有一絲的不好意思,“我以為見啥官都不用跪呢!早知道就弄個舉人的名帖來了。”
他頓了頓又道:“大哥,你明知道秀才名帖不管用,剛才幹嘛還接啊?也不提醒我一聲。”
李柏像看白癡一樣看著他,道:“秀才身份好歹不會隨便挨板子,我以為你專門準備秀才名帖是衝著這個來的。”
嶽滿樓撓撓後腦勺,尷尬道:“小弟讀書不多,倒讓大哥見笑了。”
啪!上麵傳來一聲輕飄飄的驚堂木響聲,兩邊的官員衙役都有些鬱悶,心想全天下驚堂木拍的這般沒氣勢的也就數自家老爺了,那聲音恨不得溫柔的來陣風都能吹走。
“大膽!”這兩個字廖淳同樣說的也很沒氣勢,但總得說,“公堂之上,交頭接耳,不知禮數,你二人既有秀才身份,那聖賢書讀到哪裏去啦?”
名帖沒了用,嶽滿樓像是也沒了憑持似的,聞言趕緊正色站好,模樣謙卑。
廖淳又仔細看了看他,總覺得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心中更是篤定了對方是有來頭的,於是便自覺地忽略過去下不下跪的問題,接著問道:“你二人既是府學生員,可帶有名帖?”
“有,有。”嶽滿樓一聽自己辛苦準備的名帖居然還有用處,不禁喜笑顏開,很是積極的拿了出來,連帶著李柏懷裏的那份也上前掏出來一起交了上去,李柏攔都沒攔住。
廖淳又喝了口茶,放下茶碗接過名帖隨意打開看了眼。
噗!
一口茶又噴了出來。那茶碗本就不大,現在下去了一多半,可憐的廖大人竟是一口都沒喝進肚去。
“這,這,這……”廖淳是真的有些火了,他隻是喜歡“慢”,並不代表沒脾氣,下麵兩人明顯是在耍他,讓他如何能忍?顫著手,用手裏的名帖隔空點著嶽滿樓的腦袋,“這”了半天才道,“這是你二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