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中期,儒學春秋公羊派大師董仲舒的“天人感應”學說中曾言:春者天之所以生也,仁者君之所以愛也;夏者天子所以長也,德者君之所以養也;霜者天之所以殺也,刑者君之所以罰也。
漢武帝對其人十分推崇,而秋冬時行刑也因此被載入律令製度化,規定刑殺隻能在秋冬進行;唐、宋律也規定,從立春到秋分,除犯惡逆以上及部曲、奴婢殺主之外,其他罪均不得春決死刑。
這便是所謂的“秋後問斬”。
這規矩一直到清代都是這樣,不過在明初,好像在皇帝眼中到處都是謀逆作亂者,殺戮動輒萬計,所以這些罪犯都沒那福分活到秋後,一經定罪,經常不是直接死在詔獄裏就是推出去砍了。
七月,民間稱之為鬼月。傳說閻羅王會在七月初一大開鬼門,放那些在地獄中飽受苦難的孤魂野鬼來到人間,享受供祭血食,一直到七月的最後一天。
因此這個月也是一年中陰氣最盛的月份,而這個月中陰氣最盛的那天就是七月十五,民間在這一天的祭祀活動也最盛大。道家稱這一天為中元節,佛家稱之為盂蘭盆會。
這樣的月份自然是大大的不吉,一般老百姓們在這一個月裏都不嫁娶、不搬家、不蓋房也不出遠門。如果沒啥深仇大怨的話,一般也沒人在這個月裏殺人。
按理說,即便沒有“秋後問斬”的規矩,在這個月裏也不應該行刑,但不知是因為紀綱的罪名太大,還是眾臣對他的恨意太深,七月十五這天,在都察院禦史將匆忙寫就的紀綱罪名在朝堂上念出來時,百官異口同聲,要求皇帝立即行刑,以平民憤。
朱棣並沒有猶豫太久,準奏。
傳旨的宦官很快就來到刑部大牢,周姓牢卒彎著腰,不敢看宦官身後那幾名殺氣騰騰的府軍前衛帶刀舍人,戰戰兢兢的掏出鑰匙去開門。
吱呀!牢門打開,一股刺鼻的酒臭味衝出門來。
剛剛踏進去一隻腳的宦官被熏的一連後退兩步,牢卒見狀嚇得慌忙跪伏在地,渾身顫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宦官眼睛一瞪,剛要發火,卻猛然想起臨行前幹爹在耳邊的秘囑,登時心頭火氣煙消雲散,隻是看了牢卒一眼,便帶人走進了牢房。
牢卒長舒口氣,擦了擦額頭冷汗,趕緊跟了進去。
牢房裏的桌子上擺著幾碟殘肴,悶熱的天氣令其隱隱散發出一股酸味兒,四個大空壇子歪倒在桌上地下,床上有一大片酒漬,酒味兒混著酸氣,臭的宦官再次皺起了眉頭。
“四壇子酒,怎麼也有十幾斤,居然一個人喝完,這紀綱倒是條漢子。”宦官心頭想著,看著醉倒在床上昏睡的紀綱,清清嗓子,開口朗聲道:“罪臣紀綱接旨。”
紀綱仿佛醉的特別厲害,聽著聲音像是趕蒼蠅一般厭惡的揮了揮手,嘴裏含糊說出幾個聽不清的字眼,翻身繼續沉睡。
幾名跟來的帶刀舍人見狀立刻就要上前,卻被那宦官攔下,隻見他毫無表情的看了看紀綱,說道:“紀大人,咱家聖命在身,這旨意不管您接與不接,咱家都是要宣讀的。”
說完,他竟然沒有命令衛兵強行將紀綱拉起來,就那麼掏出聖旨展開念了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察都督僉事,錦衣衛親軍都指揮使司指揮使紀綱,刺廷臣陰事,以希上指,將謀不軌,以謀反罪論。大明有律,凡謀反危社稷,凡大逆謀毀宗廟、山陵及宮闕,但共謀者,不分首從,皆誅九族。然朕念爾勞,賜淩刑,家眷免死,流放奴兒幹都司充軍。欽此!”
宦官的那副公鴨嗓子念完聖旨,床上昏睡的紀綱依然沒有反應,跟在後麵的牢卒卻是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戰。
身為天牢工作人員,被淩遲處死的犯官他見過不少,但是敢“睡”接聖旨的這還是頭一次見,而且自己昨晚還給這人送了好酒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