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跑到前院,李柏嘴裏叼根半路上扯來的草葉,一屁股坐在正廳的台階上。府上的下人們早就習慣了這位少爺的特立獨行,倒也沒人覺著奇怪。
鄭和上個月底陪皇帝去了北京,現在整個鄭府上下唯李柏獨尊,爽是爽了,但古代生活卻是乏味的很,他又是個俗人,沒有友人相陪,後院女眷又不方便,頓時就覺得生活快要了無生趣。
抬頭望天,見日頭在東南方,離午時還早得很,李柏琢磨半晌忽然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回家去看看了。
反正左右無事,索性先回趟家,中午再去黑炭頭家蹭頓午飯。
打定主意,李柏便換了件常服,讓人去牽了馬,也不帶喜子,自己一人打馬出了府門。
不一會兒,出通濟門,沿秦淮河一路向東,李柏放開了馬力肆意奔跑起來。秋風正爽,河岸柳絛花香,終於讓心情煩悶的他感到了一絲愜意。
這個時候作為看墳兵的孝陵衛還是精銳,李柏在裏麵待了一年多,再憊懶也是能夠學會些騎射功夫的,所以他一路疾馳了小半個時辰也沒覺得疲累,反而有點找回當年在兵營裏的感覺。
正想著哪天得去孝陵衛看看表叔,王家村的輪廓已經映入眼簾,李柏一甩馬鞭,馭馬進了村。
王家村不大,統共也就百八十戶人家,但畢竟是皇城腳下的村子,所以村民們都有一種高人一等的自覺。
顧名思義,這村子裏的人大都姓王,屬於同一宗族,按照族長的說法,他們祖上在東晉年間做過刺史,還封過侯,反正是名副其實的名門望族。
對此,李柏這個外姓人無從考證,不過因為他父親是族學裏的西席先生,王家村裏那些自詡名門加京城人士的村民倒沒有給他家在此定居太多阻撓。
不過外姓終究是外姓,總有許多不如意的地方,這也是李柏離開許久都很少想起要回來的原因。
一路進村,村裏人見到離家很久的李家小子回來了,雖然對他一身的上等絲質衣衫頗為好奇,但看他的眼神總有些躲閃,對於李柏的問候也是敷敷衍衍,好像唯恐避之不及一樣。
李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緩緩策馬往村東頭走去,沒一會兒便看見了自家的院子。
畢竟是生活了十六年的家,李柏心中一熱就要打馬過去,卻冷不丁的看見院子中有嫋嫋青煙飄出來。
他聯想起村民們的眼神,心裏一咯噔,一股極不舒服的預感湧上了心頭。
來到院牆外,果然見到大門虛掩,院內還有幾人嬉笑吵鬧的聲音,很熟悉,李柏一聽便知是誰在裏麵。
他悄悄將馬拴在門外的樹上,透過門縫往裏一看,登時血氣上湧,目眥欲裂,上前一腳踹在了門板之上。
院子裏此時有四五個年輕人,堂屋門檻上坐著一位鼻孔朝天一臉輕佻的青年,正是那族長嫡孫王大。其餘幾人正紛紛從屋中往外搬書,院子中央有個簡易的烤肉架,上麵用樹枝穿著一隻雞,架下燃著熊熊火堆,看那飄揚的灰燼,這幫潑皮竟是在用書籍烤肉。
這些書都是李柏父親的珍藏,連逃難都不曾丟下,此情此景,李柏心再寬脾氣再好也忍不住怒氣蓬勃。
他那一腳是用上內力的,院門早就年久失修,哪裏經得住這麼一踹,腐朽的戶樞登時斷裂,門板直直飛進了院內,正巧砸在了一個正在料理烤雞的潑皮身上。
那潑皮噴出一口鮮血吭都沒吭便昏厥過去,身子壓倒了烤肉架,半張臉正好貼在了滾燙的烤雞身上,好在他穿的衣衫肥大,一下將身下的火焰壓滅,這才沒有被燒死,不過他這身子包括那張臉算是徹底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