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張世平站在汾河邊上,他的身上還有剛才那個兵的血,鮮紅而刺眼。
他倚在青石護欄上,望著滾滾而去的汾河水,微風吹起他的頭發,他的眼神裏滿是冷漠,那種對生命的冷漠。
我拍著他的肩膀,他對我說“我不是為了升官,我隻是覺的,有些東西,是誰也不能碰的。”
我陪他站在那裏,整個國家都在受難,此刻的中華大地百萬雄兵正在與日決戰,前途堪憂,民族堪憂,我們,隻是在做我們該做的事情。
10月15日,淞滬戰場已經打到了危急關頭,我軍攻勢完全奔潰,戰事轉為防禦,白崇禧從廣西拉著自己的十個師衝入了硝煙彌漫的淞滬戰場,十萬廣西男兒將要血染長江。
娘子關外,日軍突破舊關,我軍急調兩個師包圍日軍,欲殲滅日軍先鋒,挫其攻勢。
忻口戰場,日軍上萬兵力猛攻南懷化, 陣地一日夜間竟被炸低了兩米,所有工事被摧毀,我部以一個師的兵力與日血戰,陣地竟十三次易手,打到最後,我軍剩下三百人仍對上萬日軍發動最後一次衝鋒,三天時間,南懷化陣地,躺下了一萬多具山西後生的屍體。
那都是我們最好的兵啊。
閻主席是哭著看完電報的,一張電報,就是幾百上千條山西後生的命啊,每一仗都是一個團,一個旅甚至一個師的盡墨啊,山西能有多少後生夠死?
戰事一條接一條傳回太原,整個龍城都轟動了。
學生,青年,工人,婦女,兒童,所有的人開始走上街頭,他們高呼著抗日救亡的口號彙聚成一片洪流,在大南門街上用他們血性的呼聲喚醒沉睡著的東方巨龍。
浩浩蕩蕩的抗日救亡遊行席卷了中華大地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有良知和血性的中國人都在高呼,他們喊“殺盡日寇,奪我山河,血染中華,寧死不屈。”
當我走過南大門街,望著數萬遊行隊伍,他們憤怒而熱血,我看著他們發現我渾身都充滿了力量,整個民族都在覺醒,我的身上滿是為了他們奮鬥和犧牲的力量。
我願意為了他們死,因為這些青年婦孺,兄弟同胞和我流淌著一樣的血脈,我們為了民族之存亡而戰。
我回到陸軍醫院病房的時候,正好碰到葉曉雪從我的病房裏出來,她關門的時候我就悄悄站在了她身後,她回身時一頭撞在了我身上。
她嚇的叫了一聲“啊。”然後看到是我,揮起她的小拳頭就砸我。
我嘿嘿的笑,她的小拳頭打的很溫柔,我像看一個撒嬌的小姑娘一樣看著她:“嘿嘿嘿嘿,小閨女,這麼著急投懷送抱的,是不是找不到男人要你?”
她一瞪我“投你個頭啊,我是來看看你死了沒,你知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醫生說像你這樣流了這麼多血還能活著那就是奇跡了。你看你,你還往外麵跑,真不知道你這人是不是腦袋有病,你就真的那麼急著去死啊。”
她罵我,可我更高興了,我知道她是關心我,於是我還是不懷好意的對著她笑,一直笑的她臉都紅了。
“死人,笑什麼笑。”她一跺腳,轉身就走。
我止住了笑,拽住了她的胳膊,“哎,閨女,我餓。”
她回頭還是瞪我,最後終於歎了口氣“真拿你沒辦法,我給你燉了湯,在裏麵呢。”
我就拉住她的胳膊把她也拉進了病房。
我是重傷員,也是軍官,所有我有幸得到了一個單人病房,雖然這個病房很小,但我很高興,因為這裏至少放得下這個長得很漂亮的姑娘。
我打開桌子上的飯缸,裏麵居然燉了一整隻雞。
我細細喝了一口湯,那湯的味道,居然和我母親做的,一模一樣。
我忽然就想起了我的母親,那個懸梁自盡的可憐女人,她為了愛情而死,她追隨著我的父親大人同入黃泉,我不知道在我母親臨死之前她有多麼思念我的父親,我想,她一定是用盡生命在愛我的父親,否則,她絕不會拋下我一個人離開。
我想我的母親,我瘋了一樣的想我的母親,我想起母親慈祥美麗的微笑,她總喜歡摸著我的頭對我講我的父親,她總是做我最喜歡的東西給我吃,她生我養我,教我做人,她告訴我,一個真正的男人,當為了自己的信仰而死。
母親,我的母親啊。
我的淚水湧出來掉進雞湯裏,我把帶著淚水的雞湯灌進肚子裏,眼淚的苦澀讓我難受的不能呼吸。
葉曉雪一急,“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我說“我想我的母親。”
我抱頭痛哭,多日來的悲憤和無力讓我難受,那些死去了的人啊,你們知道活人有多麼想念你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