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徐母輕輕地咳嗽了幾聲,接著深深地歎了口氣,仿佛遇到了不如意的事兒又無可奈何似的:過了幾秒鍾又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安穩地睡去了。
徐靜感到非常驚愕,她的頭腦非常清醒,確信這不是自己在做夢,是母親在說夢話。
徐靜知道,母親遇到不順心的事,白天總是悶在心裏,怏怏不樂,可是晚上常常在夢中叨叨,發泄壓抑在心中的苦悶。
徐靜開始明白媽媽和鈕紅軍的關係——與自己身世的關係。這種關係好像纏繞在一棵樹幹上千絲萬縷的藤蔓,順著藤蔓摸去,可以找到延伸出藤蔓植物的根部。
徐靜非常興奮,睡意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她無法控製激動的心情,急促地呼吸著,好像在奧運會上得了百米競賽冠軍。
與此同時,鈕紅軍躺在床上,唉聲歎氣,輾轉反側。
真是冤家路窄。像鈕紅軍這類邁著方步,低頭走路,滿臉霸氣,滿肚子壞水,滿腦子陰氣,時時刻刻謀算著害人利己的人,萬萬想不到世界這麼小,居然20年後的今天在這裏,在他的地盤上又遇見了冤家。有一種信仰說,人幹了缺德事,終究會得到報應。也許一時似乎平安然無事,這不是不報,而是時辰不到。時辰一到,立即就報。鈕紅軍所作的孽,所幹的喪盡天良的事,所犯下的罪惡已到了該報應的時候了。
鈕紅軍從早上遇到徐靜和徐母以來,一直驚恐不安,他罵自己不該低著頭不看路朝前走,他真希望頭天夜裏突然得個疾病,臥床不起。他知道,一旦那女人把情況告訴徐靜,事情就會暴露,那一切都完了!然而,他安慰自己,不要神經太過敏,那女人也不是傻瓜,不會輕易把情況告訴徐靜,因為她撫養了她這麼大,等著她養老送終呢。可是他翻過來又一想,如果徐靜追問她怎麼認識他的,她也許會把情況告訴她。他越想越害怕,索性拉開燈穿上衣服,低著腦瓜,在地上踱來踱去,一支接一支地抽煙,盤算著如何避開這場災難。他的腦瓜出現了不少鬼點子,仿佛都行不通,很快放棄了。後來,他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除掉她們!”這聲音好像從地下萬丈深淵飄出來,也像從他靈魂深處跳出來,開始極其微弱,似蚊子的叫聲,之後越來越響,像盤旋在頭頂的飛機的馬達聲,不斷地重複著:“除掉她們!除掉她們!除掉她們!……”
鈕紅軍老婆從睡夢中被他驚醒,不解地問:“你怎麼啦?半夜三更的不睡,起來瞎折騰個啥?”
鈕紅軍老婆叫趙秀瑞,是個農村婦女,隻有小學文化程度,是女生公寓的宿管主任。她50出頭,矮胖的身材,總是穿著黑色衣裳,看上去活像個大水缸:長得善眉善眼,心直口快,人挺樸實,人緣不錯。五年前鈕紅軍死了老婆,她死了丈夫。劉老三把他們撮合成夫妻。因此,她對鈕紅軍的過去一無所知。又因為兩人的孩子和性格等原因,他們的關係很不和諧。
鈕紅軍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話,繼續抽他的煙踱他的步。
室內煙霧騰騰,像著了火似的。
“咳!咳!咳咳……啊呀!你今晚神經啦?啊?嗆死人啦。咳咳!咳!咳!……”趙秀瑞嗆得不住地咳嗽,起來打開了窗戶,又重新躺下。
“咳——咳——咳咳!啊呀,你能不能不抽?半夜三更你這是在幹啥?”她咳嗽地幾乎喘不過氣,隻好坐了起來。
鈕紅軍仿佛變了啞吧,對妻子的抱怨沒有反應。
“你神經啦?”趙秀瑞生氣地大聲喊了起來。
這次,鈕紅軍馴服地把半截煙扔在地上,踩在腳下。動作有些奇怪。眼裏射出怪異的光芒,嘿嘿地笑了兩聲,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她趙秀瑞感到很驚恐,懷疑他得了魔症,驚惶失措地問:“你怎麼啦?哪兒不舒服?”
過了幾分鍾,鈕紅軍坐在她對麵,伸出顫抖的手指,摸了摸她那由於驚恐而張紅的臉頰。
趙秀瑞感到恐懼同時又有些感動,他們夫妻5年多了,鈕紅軍第一次對她這般溫存。
“我們結合幾年了?”鈕紅軍望著妻子突然問道。
“那還要問,5年多了。”趙秀瑞感到莫名其妙。
“你說說,我們的日子過得怎麼樣?”
趙秀瑞不知怎麼回答好。
“我們倆每月能賺四五千元,想吃啥吃啥。你該滿足了吧?”
“我沒說不滿足呀。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想問問你。”
趙秀瑞知道鈕紅軍腦袋裏鬼點子不少,他一定又耍什麼花招,莫非是要提出離婚?離就離吧,早比晚強。
鈕紅軍站起來,把窗戶關住,又重新坐在妻子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