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離開的時候，紀衡並沒有出現。
君斂坐在馬車上，透過車窗看著那座神聖的城池距離自己越來越遠，明媚的陽光灑了一地，卻依舊無法驅逐心中藏起來的陰影。
明明在一個多月以前，她們還是被並稱為“黃金三角”的摯友，然而轉眼間，被視為希望之光的三人便分道揚鑣，各自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發生了什麼？
君斂茫茫然詢問自己，然而卻無法從中得出一個答案。她們所做出的每一個抉擇都無可辯駁，然而正是這樣的無可辯駁卻將她們三人推到了如今的境地。
每個人都做出了自己認為最正確的選擇，也因此步步疏離，回頭的時候，才驚覺三人都站在了不同的道路上。
陰差陽錯，卻無從後悔。
她蜷縮在車廂之中，垂著眼，神情懨懨。一隻溫熱的手伸了過來，蓋在她的頭上。
君斂迷茫地抬起頭，看到那位一手撫養自己長大的軍團長溫和地看著自己：“怎麼了？”
她將頭埋在蜷起的雙腿間，過了很久，才悶聲問道：“我，是不是做錯了……”
放棄了對雲端城的支援，將遲殃置於危險之中，親手……將三人推上了再也無法回頭的懸崖。
軍團長歎了口氣，將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抱在懷中，安撫性拍著她的後背：“你做得很好。”
君斂嗚咽了一聲，最終撲在軍團長的身上嚎啕大哭。
即便再怎麼出色，再怎麼優秀，她們終究……都還隻是個孩子，無法坦然接受死亡的降臨。
連日來在戰場上的疲憊、龐大到幾乎要壓垮己身的歉疚，君斂哭了很久，然後窩在軍團長的懷中沉沉睡去。那位征伐多年的軍團長小心翼翼地將君斂抱在懷裏，眼神如同深海。
馬車抵達荊棘軍團駐地的時候，衛青上前打開車門，就看到那位被全軍團尊敬的大人抱著君斂走下了車。
衛青愣了愣，邁步上前，盡可能地壓低了聲音：“軍團長，不如……”
軍團長搖了搖頭，拒絕了衛青接過君斂的請求，隻是示意衛青幫他理了理身上的披風，用披風擋住了大部分人看向君斂的視線，然後穩穩抱著她走進了駐地。
當君斂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她睜開眼，迷迷糊糊間不記得自己身處何方。
“來，喝杯水吧。”有人遞了杯水放在她麵前。
君斂抬眼，就看到那位功勳累累的荊棘軍團指揮官平靜站在她的麵前，那位指揮官早已年邁，臉上刻滿了風霜印記，他滄桑的雙手曾經數次指引軍團在絕境中走向勝利。
君斂連忙從指揮官的手中接過水杯，輕聲道：“多謝導師。”
“聽說，雍都一戰中，你的朋友死在了雲端城。”那位老人平淡開了口，卻直擊君斂的內心。
“……嗯。”君斂垂著頭，聲音微不可察。
老人看了君斂片刻，忽然抬手遞給她一份軍務報告：“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君斂翻開軍務報告，這正是有關於這場多城混戰的報告，樸素無華的字句烙印在白紙上，卻分明可以透過字句間的空隙看到燎原的狼煙。
“我，看到了戰爭。”
“還有呢？”
沒有回應。
老人為自己倒了一杯水，語氣平穩：“告訴我，這場混戰中有多少平民死去，有多少戰士血灑沙場。”
聞言，君斂的手一抖，咬著下唇翻開第一頁的戰場數據：“平民死亡人數，兩萬四千餘人，軍團死亡人數，過萬數。”
“在戰爭中死去的人有那麼多，你為什麼偏偏歉疚於你的朋友？”老人直視著君斂的雙眼。
“我……”
“你成功守住了雍都，才沒有導致這上麵的數字繼續增加。”老人伸手拿走了軍務報告，“不要被一時的情感迷住了雙眼，我們是引領軍團前進的燈塔，如果你迷茫了，那軍團也會迷失方向。我們無法阻止戰爭，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竭盡所能去贏得勝利。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隻是生與死，我們終究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