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隱去身形之後，夜幕如約而至，濃重的黑暗將整座聖城包裹其中，即便點燃燭火也無法驅逐陰影。
偌大的莊園拉起了全部的窗簾，讓人根本無法看到其中的場景。仆從們皆閉口不言，行色匆匆。寬闊的議事廳中點著數盞燈火，卻依舊讓人感到黑暗無處不在。
衣著華麗的人剛剛邁入議事廳中，身後厚重的門扉即刻關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坐在長桌主位上的人沉穩開口道：“人齊了，我們開始吧。”
此刻議事廳中燈火通明，所有人都暴露無遺，以長桌為界，兩側的人涇渭分明。長桌以左，坐著數位身著禮服的貴族，他們的家名在聖城之中無人不知，同樣也是掌管著皇家軍團的幕後指引者；而長桌以右，盡數是在政務廳上擁有頗高威望和一定影響力的政務官，他們低調而內斂，卻掌握著旁人所難以企及的權力。
“很榮幸今日能和諸位共商要事。”坐在主位上的人緩緩開口，“閑話也不用多說，我們之所以坐這裏，都是為了同一件事。”
貴族之中分為諸多黨派，政務官中政見不合者也比比皆是。他們本來是彼此仇視的對手和宿敵，卻在如今的局勢下迫不得已同坐在一個屋簷下，摒棄前嫌，共同聯手。
“一旦計劃書開始執行，我們必然無法獨善其身。教父此舉無疑是將整座聖城作為籌碼押上了賭盤。”一名貴族率先說道，“最可笑的是，我們竟然在毫無辯駁餘地的情況下被當做了籌碼，莫名其妙站上了這樣一場對我們百害而無一利的賭局。”
有政務官嗤笑出聲：“辯駁餘地？”
他站起身，抬手指向一旁數位同僚，冷笑道：“那你認為我們這些人在政務廳內是在看熱鬧的嗎？”他神情陰狠，“早在當初教父推舉紀衡成為總檢察官的時候我就已經察覺到不對勁，再後來宇文和肖念聯姻，他們幾人幾乎掌控了聖城一半的權力！”
“如今他們區區三人卻足以成為影響整個政務廳決策的存在，決不能留下。”
“這正是我們為何會聚集在一起的原因。”主事者開口，示意政務官保持冷靜，“現在看來，我們的核心目的還是很一致的——阻止計劃書進行，徹底解決宇文三人黨。”
“教父已經準允了計劃書的執行，難道還有別的辦法？”有政務官意味深長說道，看似是質疑，語氣卻是一種掌控全局的了然。
“有。”一貴族應聲說道，擊掌一聲，議事廳的側門立刻打開。
一名青衣軍士從側門走出來，進入議事廳，麵對諸位貴族和政務官們恭敬行禮。
“這位是教父的貼身軍士。”貴族輕笑一聲，“隻要有他的幫助，我們就有辦法。”
“你的意思是……”有政務官皺眉，已經將這群人的計劃猜到了幾分。
貴族微微眯眼，依舊帶著優雅得體的笑容，卻一字一句說出最殘忍的話語。
“——刺殺教父。”
此話一出，滿室寂靜，沒有人表示震驚，也沒有出言反駁。所有人都在認真思考這件事中可以給他們帶來的利益和轉機。
“一旦教父亡故，聖城必然召開悼念會，我們就有充分的理由暫且將計劃書的事情壓製下來。”貴族輕描淡寫說道，“不過在這件事情中，有另一個問題需要解決。”
不必多言，已經有政務官開口替他說了出來：“繼任者。”
“我喜歡和明事理的閣下打交道。”貴族輕笑。
政務官們互相看了一眼，隨後有人站起身說道：“既然你們已經送上了一份厚禮，那麼在繼任者的問題上，我們自然也會展現出足夠的誠意以示回報。”
*
教父的房中燈火通明，他坐在桌旁翻閱著政務廳呈上來的公文，燭光映照著他的側臉，看得見臉上滄桑的皺紋。
他已經太老了。
端睿自二十七歲繼任教父，花了三年的時間排除異己，最終坐穩了教父的位置，掌控著巨大的權力。他勤勤懇懇守護了這片國土數十年的時間，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其中。他本來應該在聖城中安然度過一生，最後在祝禱聲中死去。然而卻在暮年的時候，突然卷入了戰爭之中。平靜的生活被驟然擊碎，他不得不以年邁的身軀站出來安撫民眾，引導這場戰爭的走向和勝利。
他在政務廳中、在民眾麵前，都是高高在上的模樣，神靈的光輝始終籠罩在他的身上，他是大陸上信仰的化身。隻要有他在，人們就相信戰火終將熄滅。
可是這麼多年以來，從來沒有人問過他是否會感到疲憊，在麵對冗雜的政務時，是否會感到力不從心。他是站在至高之巔的人，年輕時驕傲於這身聖袍，如今即便年邁，也依然是整片大陸的信仰之身，世人不容許他有任何的不足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