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藏匿起了身形,烏雲沉沉如同峰巒傾塌。身穿冕服的教父一步步邁上天啟台,手中攥著一卷描金的禱詞,周遭的軍士嚴陣以待。
恍惚間時光似乎倒流回了數年前,那時候的教父也是這樣一步步踏上天啟台,麵對著數萬大軍,拉開了浴火紀年的序幕。
但是不過六七年,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改變。那位德高望重的教父已經故去,新的教父接替了他的存在。可新任教父如今卻在一步步靠近曾經備受器重的宇文督察,代替神靈懲處他的“罪孽”。
他們都是曆史幕布的掀開者,不過一個引領了序幕,一個掀起了高潮。
宇文微垂著眼,並未直視站上天啟台的教父,剛剛斥退營救他的雷霆軍團的那個靈魂,似乎又沉寂在了他的體內,不發一言。
教父在宇文的身前站定,翻開了手中的禱詞,看著麵前這位忠心耿耿的督察。宇文曾是他所欽佩的官員,可是轉眼之間,他卻站在了這裏,宣判宇文的罪孽。
“宇文,你身任督察一職,卻識人不清,用人失察,可認?”
教父站在他的麵前,一字一頓說出連他都不相信的鬼話。
宇文微微抬起頭,看了一眼就站在不遠處的政務官們,眼神深沉複雜。
“我認。”
“你縱容官員,間接引起南方陸地大規模反叛,可認?”
“我認。”
……
數條罪名一一數下來,宇文都頷首回答道,“我認。”
教父暗自歎口氣,問出了最後一句話,“那你即是認罪了?”
宇文抬起頭,第一次直視著教父的雙瞳,一字一句道:“我無罪。”
教父一愣,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到宇文堅定不移地說道:“忠於大陸無罪,忠於民眾無罪,忠於本心無罪。”他的聲音不大,卻如同釘子一般紮進人的心底,“我已竭盡所能挽救這片大陸,以及大陸上生活的民眾,所堅定的信仰。但是黑暗無限蔓延,光明無處容身。”
“我已盡我所能,我已付出一生。”
“我無罪。”
宇文的嘴角帶著從容的笑意,眼神中絲毫沒有對死亡的恐懼。教父微不可察地再度歎氣,他明白宇文所說的一切才是真相,可是他是黑暗的衍生品,是迫害光明的劊子手,他無從為其說出一句證言。
“我會為你祝禱。”教父開口,卻咽下了後麵半句話——“願神寬恕你的罪孽。”
宇文搖了搖頭,聲音平靜,“不必為我祝禱。”
教父看著麵前堅定的赴死者,眼神一黯,“那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宇文張了張口,卻最終又閉上了嘴,搖搖頭,不發一言。
他所能做的,所能說的,都已經做過了、說過了,再說什麼,也都是無用之舉。他眼睜睜看著曾經悉心維護的世界一步步走向崩塌,看著這片大陸淪入黑暗。他比任何人都感到痛苦,比任何人都感到無能為力。罷了,事已如此,所有的是非功過,都留給後人評說。
季離歌推開窗戶,遠遠看著天啟台上發生的一切。
教父沉默地站在原地,宇文被推搡著架上斷頭台,鋒利的鍘刀落下,忠義之士的血濺了一地。皇家軍士們同樣沉默著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藏匿在街道各處的雷霆軍士,在那一刻同時麵向天啟台的方向跪下。
敬其忠誠,敬其信念,敬其不屈。
沉悶的天氣包圍著整個聖城,煩悶到讓人不想說話。政務官們互相對視了一眼,緩緩鬆了一口氣。而在街道兩側旁觀處刑的貴族們撫掌而笑,滿臉的意氣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