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就在老塗要準確無誤地撲住那個新兵,並掐住他的喉嚨時,那個新兵竟毫不慌張,眼睛直直地盯著撲過來的老塗,連眨都不眨一下,待到老塗就要撲住他的那一瞬間,他隻是略微動了動身子,便令老塗撲了個空。

我叔爺已經看出,這個新兵也決不會是頭一次吃糧的,這個新兵和他一樣,是經常做吃糧這勾當的,而且,此人受過專門訓練,不是一般扛“漢陽造”的兵,因為他在略微動一動身子,便令老塗撲了空的當兒,有一隻手,在令人難以察覺之際,其實已經將老塗帶了一把,隻是沒有發力,倘若他真的發力,那老塗,會被他甩出幾丈遠。

撲了個空的老塗一爬起來,又要向那“獵物”撲去,這當兒,我叔爺一個箭步插上,擋住了老塗。

我叔爺雖然身子瘦小,但不是羸弱,他是屬於那種瘦筋瘦骨有內勁且爆發力大的人。鄉人嚐言,像我叔爺這類瘦筋瘦骨的人,床上功夫了得!比之那些身高體大臃胖之人,不知要強到哪裏去。我叔爺的床上功夫究竟怎樣,不得而知,因為他一輩子都是打單身,沒有正式娶過女人。相好當然是有的,但沒有子女,而鄉人又有床上功夫真正厲害與否,得看崽女是否生得多少之言。

且不論我那瘦筋瘦骨的叔爺床上功夫到底如何,僅他經過數次吃糧的摔打磨煉,打架的本事是絕對有的,否則他也不敢去扯架,更何況扯的是如同獵狗般的老塗和受過專門訓練的“新兵”。

我叔爺是不願意看著老塗吃虧。老塗若再鬧下去,真惹得那個“新兵”上了火,他不死也得落個殘疾,第二天的大鍋飯,老塗就肯定吃不上。

我叔爺將老塗一擋,老塗不能再撲過去了,隻是鼓著兩隻充滿血絲的大眼,恨恨地四處巡掃。

那個“新兵”見老塗這模樣,不緊不慢地說:

“怎麼,想找槍啊?你他媽的會不會玩槍嗬?剛穿了兩天黃皮子,就要來跟老子較真……”

剛說到這兒,這個“新兵”不說了,顯見得他是怕說漏了嘴,將自己吃過糧的身份暴露出來。

“睡覺睡覺。”他躺下了。

躺下的這位還真說準了,老塗就是想找槍,可槍還沒發。於是老塗咬牙切齒地說,他就是要拿槍把講他女人壞話的人打死。

於是新兵們都知道了,原來老塗是個裝了火藥的悶罐子,惹不得,特別是說不得他的女人。

新兵們不知道的是,老塗在未吃糧前是個獵戶,他打獵物打得多,見獵物見得更多,所以他從地鋪上向講他女人壞話的人撲去時,那架勢就如同獵狗撲獵物。而如果身邊真有槍,他也的確是會玩的。

我叔爺當時也不知道老塗曾是獵戶,他隻是一廂情願地將老塗看做是他的徒弟,遂連拉帶拽,使老塗返回了他的地鋪。

“老塗老塗,我們都不說你的女人了,好不好,你他媽的還是穿著黃皮子睡你的覺吧。”當我叔爺一邊這麼說著,一邊按著老塗的雙肩,要將他按到地鋪上時,老塗卻猛地一掙,又跳了起來。不過他這回一跳落下來時,竟雙手捂臉,嚶嚶地、如同孩兒一般地哭了起來。

老塗這麼嚶嚶地一哭,我叔爺想起早先吃糧時聽北方老兵說過的一句話,那就是“姥姥死了獨生子——沒有舅(救)了”。像老塗這麼一個窩囊廢,也來吃糧,唉!

我叔爺為老塗的窩囊歎氣時,那位壓根兒已瞧不起老塗的“新兵”又迸出一句:

“你他媽的哭喪!這還沒上前線呢,你想要我們都背時啊?!”

我叔爺怕他倆的“戰火”又起,便走到那個躺下的“新兵”身旁,坐下,說道:

“兄弟,抽根紙煙不?”

我叔爺剛掏出紙煙盒,這位“新兵”便一把將紙煙盒抓過去,抓住紙煙盒的手指順勢在紙煙盒底部一彈,便彈出了一根紙煙,叼在嘴上。

我叔爺又掏出洋火,這位“新兵”將紙煙盒丟給我叔爺,仍舊是一隻手抓過洋火盒,根本不用另一隻手幫忙,“嚓”的便劃燃一根,將煙點著,狠狠地一口,那煙就被他吸去了一大截。

這掏煙、劃火、點煙的動作,都是在戰場上一隻手受傷後不能動彈的所為。這位“新兵”,可非等閑之輩。我叔爺心裏,更有數了。

“兄弟貴姓大名啊?”我叔爺問道。

“宮得富。”

“兄弟貴庚啊?”

“二十又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