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3)

老塗就放下柴刀,走攏去,接過小小水姐手裏的樅樹須,兩根樅樹須勾到一塊,一使勁,自己手裏的這根斷了。

小小水姐樂得嗬嗬笑。

小小水姐一樂,十多歲的老塗渾身勁直冒,再揮起柴刀來時,那碗口粗的青棡木,被他幾刀就砍斷。

挑著齊嶄嶄的青棡木柴下山,走到溪水邊,跟在後麵的小小水姐又會叫:

“三寶哥,三寶哥,歇一歇,歇一歇,我要到溪水裏洗臉。”

小小水姐伏到溪水邊,兩隻小手捧著溪水往臉上澆,澆濕臉,澆濕脖子,也澆濕了頭上的兩隻小羊角辮。

小小水姐伏在溪水邊那樣兒,令十多歲的老塗看得呆了、怔了,忘了將肩上的青棡木柴放下來。

“三寶哥,你傻呀,還不將青棡木柴放下來?!”

小小水姐嬌嗔地喊,老塗才恍然大悟,剛放下青棡木柴,小小水姐已來到他麵前,伸出小手,用那打濕的衣袖,往他臉上,輕輕地揩,揩去他臉上的汗,揩去他臉上的灰……

將青棡木挑到水姐的屋前,放下,老塗走了。小小水姐則對著屋裏喊:

“娘,娘,我打回了一擔最好的青棡木柴!”

……

十多歲的老塗和小小水姐度過了最難忘的兒時歲月,那時候,隻要水姐使一個眼神,沒有老塗不願意去做的事……可後來,水姐父親和母親都不準許他和水姐到一起了。因為水姐的頭上垂下了長辮子,水姐的長辮子在胸前拱成了弧形……

已是山裏漢子的老塗不能和水姐去山上摘野果子了,也不能和水姐去砍青棡木柴了,老塗的日子一下變得灰暗起來。他再不去摘野果子,也再不去砍青棡木柴,他置辦了一杆鳥銃,專門去打野物。

老塗扛著鳥銃,帶些幹飯團子,常常一進山就是好幾天。

他在山裏就著山泉啃幹飯團子,水姐知道;他在山裏睡在哪座破廟裏,水姐也知道。盡管他和水姐連見麵的機會都越來越少,但就連他哪天該從山上下來,水姐也知道。

他從山裏回到自己那悄無人聲的木壁小屋,屋裏總會有一鍋煮熟的糙米飯,或者是苞穀棒棒大紅薯;飯鍋裏還蒸著幹鹽菜,或者是臘野味,至少都有碗紅辣醬。

他每次從山裏回來,水姐的屋門口,總會出現一兩件野物,或者是他捉來的石蛙。

吃著水姐悄悄而又準時為他做好的飯菜,將自己的收獲悄悄地送給水姐,老塗的心裏,依然燃燒著憧憬的火焰。

然而很快,這種不見麵的來往也不可能了。水姐父親放出話,山裏鑽、廟裏歇的家夥,若再想打他女兒的主意,他要打斷這家夥的兩隻腳,叫這家夥進不了山,出不了門!水姐母親則將他悄悄送去的野物、石蛙,統統扔進他屋裏……

老塗那憧憬的火焰,被撲滅了。

老塗隻能在夢裏想著水姐了。夢裏的水姐,又隻能讓老塗幹睜著兩隻眼。

老塗也曾想托人去做媒,可看著那些媒人們一個個從水姐家裏尷尬而出,他的勇氣,沒了。

於是老塗拚命去想兒時和水姐在一起的情形,隻是越想,那兒時的水姐卻越離越遠。

老塗想著自己這輩子也別想再和水姐像小時候那樣在一起了。

水姐嗬水姐,他隻能在心裏一遍遍地念。他唯願水姐快點嫁出去,嫁到一個他再也找不到的好地方去,嫁給一個比他好千倍、萬倍的人……然而,他又害怕水姐真的嫁了、走了,再也見不到了。

老塗在愛的折磨中艱難地挨著日子。

老塗做夢也沒有想到,掛在他心尖尖上的水姐,忽然間,被日本人折騰得變成了瘋子。

水姐瘋了,老塗悲憤地對天大喊:老天不公啊,老天!旋又恨恨地朝天大罵:日本人我×你老娘啊,×你老娘!

在老塗從瘋了般的狀況中清醒過來後,當他聽著人們對水姐的種種非議時,他來到了被自己從火裏背出來的水姐麵前。

“水姐,水姐!”他對著正在轉圈兒的水姐喊。

水姐不理會他。水姐隻知道慢慢地轉圈兒。

“小小水姐,小小水姐!我是你三寶哥,三寶哥啊!”

水姐仍舊隻是轉圈。

“……我是你三寶哥,我帶你去摘野果果,我帶你去砍青棡木柴……這是我打回的野物,這是我給你捉的石蛙……”

老塗想用美好的回憶來喚醒水姐,他說了一遍又一遍。他剛朝水姐靠攏,水姐一聲慘叫,飛跑著轉起圈來。

水姐的慘叫,反而讓老塗的勇氣陡然溢滿胸懷。

這天晚上,他站在了水姐的父母麵前。

老塗說:

“把水姐嫁給我!”

“你說什麼?”水姐父親懷疑自己的耳朵。

“把水姐嫁給我!”老塗加大聲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