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鑒無奈的看著蘇昭搖搖晃晃的身子,郎聲道“別往下看,雙目平視前方方的那棵合/歡樹樹冠。”
蘇昭立在高高的梅花樁上,頭發全糾結在臉上,欲哭無淚。她也不想晃啊,可風那麼大,再說,頭發擋著眼,前方的合/歡樹樹冠,在哪兒?
又一陣狂風刮過,蘇昭腳底打滑,啊的一聲便下去了。
柏鑒飛身上前,一把撈住頭朝下,腳向上的蘇昭,輕輕一提,將她抱起放在地上。微皺眉頭,道“反應怎如此的慢?”那麼高的樁子,一頭栽下去,脖子不斷才怪。
蘇昭的頭發全糊在臉上,聽他這樣說,立時苦著臉低聲回道“我沒留神。”
柏鑒看她一頭一臉的頭發委實狼狽,便伸手把她的頭發往後撥了撥。她個子不大,看著也就凡界十歲左右的小兒那般高低,還未及他胸口。此刻正低著頭站在他麵前,一頭黑發冰涼柔滑,發梢處微微打結,柏鑒小心的把它們分開理順,再撥回腦後。
蘇昭正垂頭等著師父訓斥,冷不防柏鑒突然去理她的頭發。他的手與他麵無表情的臉不同,溫暖幹燥,動作溫柔輕緩。蘇昭透過發絲看眼前的柏鑒帝君。他正低著頭,臉上依舊沒多少表情,但眼神專注,正動作小心的分開糾結的發梢。
柏鑒把蘇昭的頭發全部攏到腦後,發絲穿過手指,留下一縷若有若無的香氣。柏鑒拈拈手指,那麼軟,似乎連心都微微軟了。
蘇昭眼前豁然開朗,眼前惱人的頭發終於沒有了。蘇昭長出一口氣,笑得燦爛“謝謝師父。”
柏鑒看著她靈動的雙眼,眯了下眼睛,點頭“嗯。”
幾日下來,蘇昭知他話少,就那麼笑眯眯的看著他。他的睫毛又長又密,還微微上翹。深邃的眉眼,英挺的鼻子,嘴角習慣性抿成一條直線。蘇昭發覺,她的師父長得這麼好看,第一次覺著拜師這事,也許不是那麼糟糕。不由感歎道“師父,你生得真好!”
柏鑒不是第一次聽到這一類的話,隻是這次莫名其妙的覺著很順耳,甚至還覺著自家徒兒有眼光。但口中還是一本正經的訓斥道“容貌不過幻象,終有一日,紅粉骷髏,白骨皮肉。昭兒,你要看到事物的本相,不要僅僅被外表迷惑了。”
蘇昭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柏鑒看著小弟子一臉茫然,微皺眉頭,便知她不解,但也不再多說,想著以後再慢慢教導。可滄海桑田,大澤幹了又滿,數千年過去後,看不透的,執著的,原來是他。
蘇昭在這清福宮一待,便是兩個千年。
兩個千年,天界新飛升上來一位蘅蕪仙子,聽說極為柔美端莊。清福宮練武場上的梅花樁又加高了許多,合/歡樹也已坐化成人,變作一窈窕淑女,喚作“合/歡”。
合/歡雖已修得人身,卻不願離開清福宮,自願留下照拂打理裏清福宮裏的花花草草,枝枝葉葉。
兩個千年,足夠了解一個人。蘇昭以為,她了解她師父。比如,柏鑒不愛吃枇杷,愛吃桑葚,一盤子果子端上來,蘇昭吃枇杷,他師父卻沾都不沾,隻掂起裏麵一兩個桑葚。比如,柏鑒喜歡摸她頭頂,高興時摸三下,不高興時摸兩下。比如,柏鑒麵無表情不是他在生氣,而是習慣麵無表情。他生氣時,兩眼會越過別人,背著手誰都不看,望向虛空。再比如他微皺眉頭時,表明他在想事情,不要打擾他···
兩個千年過去,蘇昭不再是小兒模樣,已長成了鮮活靈動的少女。柏鑒習慣了身邊跟著個女徒弟,也習慣了摸她的頭發,習慣每日見她,先上下打量一遍她衣服上是否還沾著枇杷籽。他不再去她房間裏等她起床,她長大了,要避嫌了。也不用再擔心她會從梅花樁上摔下。隻是喂胖她這件事,一直是止步不前的。蘇昭吃得不少,卻不見長肉,腰肢細得仿佛一折就斷,個子卻長了不少,如今已到他胸前第二顆盤扣。現下再摸她的頭發,便要抬起手來。
柏鑒看著蘇昭手握長刀,在梅花樁上靈活跳動,綠裙翻飛,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和淡淡遺憾。喜悅的是蘇昭長大成人,那遺憾的是什麼,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蘇昭將刀法舞了一遍,看見柏鑒一身黑色冰綢立在下麵,便收了雙刀,飛身下來。
柏鑒抬手撫了撫蘇昭稍有些淩亂的長發,問道“刀使著可順手?”蘇昭她爹用千年玄鐵為蘇昭鑄了一把清輝,蘇昭用了幾天說右手有刀左手卻空空的有些不自在,他便把以前收集來的一把短刀送與她。那刀刀身長約七寸,泛紅光,可斬三界神魔精魄,名曰“桃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