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要我回去,像風無影,像紅梨棠,像小七,像所有人說的,一定要回去......我何嚐不想回去,可這一次,我回不去了......就像紅梨棠,那晚抱著我說的那般,回去的時候,除非城台破,否則我屍歸......
遙望著城牆外,想起楚雲梟,想起風沉蓮,想起用血救回我的雪狼,想起那些為戰爭而死去的人。我告訴自己,花心影,你沒有退路了......為了小九的江山,為了你這三千白發,你隻能......血染山河......
“我知道你想取本王的人頭,那就到我身邊來殺我......”拓拔合歡倏地一躍飛起,輕功了得地將我掠入懷中。稍一提力,飛身帶進了宮殿......
從那日之後,我成了拓拔王的俘虜。每日服一粒藥丸,昏昏沉沉的被囚在偏宮,即冷宮別苑中。每到夜半,總有侍臠將我喚醒,說王駕到,要我撫段蘭亭斷水。我撫完了,他便走了,從不在偏宮逗留,反而是他寢宮內,夜夜禁臠眾多,供他相擁而眠......
可第六天晚上,我照舊被叫起來撫那首曲子。可拓拔合歡卻在門外聽著,沒有踏進來。許是喝了赤丹進貢的烈酒,他有些醉了......
一曲作罷,他卻仍靠在殿外,看著夜空。吞吐的酒氣,從珠簾間滲入,飄進我鼻腔。我喝口茶蔌了蔌口,才停下手指清咳,“今晚,不進來了嗎?”
拓拔合歡懶懶靠在那裏,一身粗野,可眉眼卻流露出比月光還細膩的感情。眼見他深喘著,看著那輪比眉還細的月,我邊撫著琴弦,邊緩緩開口,“如果我沒猜錯,今天大概是西琴王後的生辰吧?”
拓拔合歡突然一怔,斜睇向我。隻見我懶懶趴在琴邊,好似藥勁未過,疲倦的眉黛始終垂簾一般。“母後的生辰,是誰告訴你的?”他迷醉的眼,突變冷酷......
“除了你,還能有誰?這宮裏,還有誰會搭理我這個戰俘,更沒有誰,能記得已經死了十年的西琴王後的生辰吧?”
我打著哈欠,撥動琴弦,每個音都提高幾許,最後陡然一震。弦‘啪’地斷了,我合起雙眼笑著,“我聽說,西琴王後是文武雙全的奇王後,嫁於老拓拔王時,十四歲懷下你。但十六年後,在她三十歲誕辰那晚,他最寵愛的王兒卻入殿,跪在她麵前請求她原諒,因為他愛上了她......當晚,西琴王後大哭了一場,把他當成男人緊緊地抱了一下。西琴王後沒有拒絕他,也沒接受,第二天便請兵出征,從此,再也沒回來......他帶著滿身血,把王後的屍骨抱了回去,同這把琴一起埋葬了。他知道,是他的不倫逆愛,害死了西琴王後。是他那天晚上的衝動,讓她選擇了戰死。西琴王後就是用她的死來告訴他,他是她的兒子,隻是兒子,她要他做未來的拓拔王,而不是人人唾棄的異類......”
拓拔合歡靜靜聽著,端起酒壺拚命地喝酒。這些故事,他以為早已無人知曉,可卻從一個女人的嘴裏,重新道出。血淋淋的真相,血淋淋的疼痛,讓他雙眼悄然湧起了一層氤氳水霧......
“為了西琴王後,他殺兄祭父,成了拓拔王。也是為了西琴王後,他不見女人,不碰女人,寧願斷袖,也隻願心裏隻裝下她一個人......”
“住口!!!”拓拔合歡突然將酒壺摔碎,踉蹌走進殿內,盯著斷了的弦,冷肆凝著我動了殺氣。
“拓拔合歡......”我沉沉地抬起頭,看向他,“你跟我,其實是同類。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韙,都是異類,哈哈......”我笑著,睡倒那裏,可拓拔合歡卻驀地扼住我頸子,狠狠施力,欲掐至我斷氣......
我仰起頸子,雙手握緊他冰冷大手,笑靨如桃,“殺了我,琴弦已斷,殺了我,就沒人揭你的傷疤,記得你的痛了。殺了我,拓拔合歡,你殺了我,讓我也解脫,讓我去地下見你母後,見我的楚雲梟......”
我慢慢閉上雙眼,狠握他的手,緊緊地,請他用力一點。可半響,拓拔合歡卻猛地一把把我推開,“本王不會殺你!本王要留著你,讓你陪著我......”他含起眼瞼的淚,拾起地上的酒壺,幾分憂鬱,幾分醉,走出殿外時命令,“來呀,把戰俘給本王押進天牢。從今日開始,不必對她客氣......”
琴弦已斷,西琴魂已滅,我揭了他傷疤,讓他痛了。他自然亦把我關進天牢,讓我受盡刑囚之苦......
翌日,拓拔王寢宮中,侍衛來報。拓拔合歡懷擁美人,品著合歡酒,微厚的唇抿起,“她怎麼樣?”
侍衛回實稟報道,“回王,她能吃能睡,很好。”
“給她上刑了嗎?”
“上了,還是能吃能睡,還唱歌。唱什麼雙、雙什麼截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