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唏哩嘩啦的聲音是從東屋出來,石老大斷定男人和馬華打架了,連忙爬起來。走到門口,方意識到夜色已深,自己不能再進去。石老大站在門外聽了聽,屋內什麼聲音也沒了。石老大以為自己聽錯了,疑疑惑惑地回到西屋,睡下。
第二天吃早飯時,馬華眼窩烏青,臉上有好幾片傷。石老大看看男人,男人繃著一張豬臉。馬華肯定遭了男人的毒打。讓石老大猜不透的是馬華的態度。馬華似乎自始至終沒有喊叫,盡管傷痕累累,卻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石老大隱隱有些心痛,但他什麼也沒問,吃完飯就趕著羊群進灘了。
半晌午,男人開著三輪車,到石老大身邊停下。石老大不知男人要幹啥,迷惑不解地盯著他。男人不說話,拋給石老大一支煙。過了一會兒,男人問,我這群羊咋樣?
石老大無言地點點頭,他實在不想和男人上話。
男人說,我虧待不了你,你盡心點兒。
石老大說,我掙你的錢,當然在盡心。
男人從懷裏抽出幾張票子給石老大。石老大說,不是年底結帳嗎?
男人說,這不是工錢。
石老大說,不是工錢我不要。
男人咦了一聲,和錢有仇?
石老大說,我不要不明不白的錢。
男人笑笑,我今天要走了,有件事托給你。
石老大說,你說吧,我能辦的盡力辦。
男人說,我走後,你留點兒心,看誰常來我家。
石老大說,就這事?石老大的聲調裏含著輕蔑。
男人說,這可不是小事。
石老大說,我記著。
男人說,這三百塊錢是給你的勞務費。
石老大說,我不要,你放心,我會盡力的。
男人說,你真別扭。
石老大說,我說話算數。
傍晚,石老大回去,馬華正在羊柵欄邊站著。石老大觸見馬華的眼睛,連忙避開。石老大感到不安,好象做了對不起她的事。馬華恢複了爽朗,和石老大往羊柵裏趕羊。吃飯時,石老大幾次欲言,又最終把話咽了回去。
這一夜,石老大失眠了。石老大答應別人的事,總是盡心盡力去做,可是這次不同。石老大總覺得羞恥,自己充當了不光彩的角色。那是種犯了罪的感覺。石老大就是為擺脫這種感覺而走西口的。沒想到遠走他鄉,又被這種感覺纏住。
屋裏黑沉沉的,石老大卻清清楚楚地看見魯小紅向他走來。
石川第一次把魯小紅帶來,是在一個黃昏。石老大扭了腰,已臥床多日。魯小紅不像別的女孩,嘴唇沒那麼血紅,眼圈沒那麼烏黑,頭發也沒染黃。她的目光也不放肆,而是怯生生的。石川一般是不帶女孩進他屋的,石老大將針刺一樣的目光紮在石川臉上。石川說,爹,我來看看你。石老大哼了一聲,將頭扭開。石川說,我給你雇了個保姆。石老大一動,再次打量魯小紅,
魯小紅怯怯地叫聲叔。
石老大說,我不要。
魯小紅眼裏竟然閃出淚花。
這時,石川的手機響了。
石川走出去,石老大問了魯小紅的名字,說,我不需要保姆,讓石川給你安排別的活吧。魯小紅突然給石老大跪下去,叔啊,留下我吧,石老板說了,你不留我,他就把我辭了,叔啊,我家裏急等錢用,你留下我吧,求你了叔,求你了叔。
石老大哪見過這陣式,忙說,你起來,留下吧。
魯小紅破涕為笑,叔,你真是個好人。
石川進來,魯小紅已經在給石老大按摩了。石川笑嘻嘻地問石老大,怎麼樣?還行吧。石老大罵,你別賣乖,那事是不是真的?石川說,我說過多少遍了,你怎麼就不相信?石老大無言地審視著石川,石川聳聳肩,一副無辜的樣子。
石老大無奈地歎口氣,他太知道石川了,從石川嘴裏掏真話那是妄想。半個月前,主管鄉鎮企業的副縣長在營盤鎮呆了三天,卻麵也沒露,連郝鎮長也沒逮著副縣長的蹤影。短短幾年工夫,郝鎮長和石川成了鐵弟兄,這次石川竟然把郝鎮長晾在了一邊。石老大本來沒察覺出什麼,可郝鎮長連著兩次套問石川和副縣長的行蹤,石老大起了疑心,猜想這其中必有蹊蹺。副縣長走後,石老大才風言風語地聽說,石川領著兩位小姐陪副縣長整整打了三天麻將。白天打麻將,晚上與小姐廝混。三天,石川輸給副縣長整整兩萬塊錢。凡是有關石川的事,石老大都心慌,尤其這類事。石川越是否認,石老大越是害怕,越是害怕,就越是想探知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