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曾通(8)(2 / 3)

走了那麼久,感覺應該快回到自己熟悉的甬道了。鶻山監獄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巨大,而且,這麼多這麼長的甬道,應該連接的是一個自己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裏、有什麼用的巨大腹腔,否則隻修建那麼多甬道為了防止犯人越獄,似乎太費工夫了。轉了一個彎,曾通再次停住腳步。他突然覺得什麼地方有點熟悉。盡管看上去甬道到處都一個樣,他還是隱隱感到大事不妙,自己做憑證的記憶似乎也出了差錯,就像自己的視覺神經一樣。

因為他發現自己似乎站在剛才視覺神經出差錯的地方。

曾通清楚地記得,在進這條岔路前,侯風扔出了一塊石土試探風聲。侯風並不是每到一處岔路就摳牆壁,那就根本用不著留什麼痕跡了。他是在一個地方摳下一大團,然後一小塊一小塊地扔在各處。在這裏,侯風並沒有去牆壁上取泥土來用。曾通摸了摸牆壁試了一試,發現隻是在用自己的指甲刮下些粉末。這裏的土質很堅固,很難弄下來。

曾通一轉目光,就看見了侯風曾經扔下的用來探聽風聲的石土小塊。侯風和自己是走過這裏的,他再次確定。他能清楚地記得,在自己的影子錯亂的時候,影子旁邊石土的形狀。那和現在的情景幾乎一模一樣。

曾通拐了進去,看見下腳侯風曾經留下的痕跡,一個十字叉。前麵的甬道,油燈隻持續了幾盞,然後是昏黃變成褐色,然後是一片黑暗。

忍不住的恐慌不斷擊打他的心髒,他快步走上前去,然後清楚地看見這是他剛才被侯風毆打的地方。他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他第一次確定,自己迷路了。

怎麼可能呢?曾通飛快地跑回路口侯風留下標記的地方,試圖分析自己迷路的可能性,他都是沿著侯風的標記反向走的,除非——他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除非侯風故意做了手腳!侯風是不希望他回去,所以在回去的時候添加了不少標記以混淆他!

可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有什麼目的?

不管怎樣,自己既然回到這裏,那麼還沒有完全迷路,仍有一絲希望。看來鶻山監獄內部的甬道有重複和循環的路徑,似乎在故意讓人迷路。曾通決定將這些拋在腦後,現在當務之急是回去。

他轉身準備再走一次,然而,也許是第一次的經曆讓他留了個心眼,也許是自己的恐懼在心理暗示,他的目光不可救藥地掠過自己的影子。

影子又動了!

曾通木然地站在原地,恐懼讓他顫抖不停。這一次,他清楚地看見了!腰腹的疼痛早就減輕到不需要將手按在上麵的程度,恐慌也讓他的手不需要按在脖子上,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手不在剛才那一瞬間影子所反射的位子。

影子的手伸得筆直,手掌握拳,一根手指對準一個方向:那條黑暗的,油燈忽然中斷的道路。

那不可能是自己的動作,也不可能是一個正常人轉身待邁步前行的動作!

曾通猛地一轉身,地下的影子同時轉身,狠狠地瞪著他,一如他死死地盯著影子。

再沒有異常情況。

如果說第一次是自己看錯了,是因為種種原因導致視覺神經暫時麻痹而引起幻象,那麼第二次出現這樣的事情說明了什麼?

曾通一哆嗦,腦海裏浮現出獄長曾經在紙上寫過,又被他劃掉的字樣。

“你相信世上有鬼嗎?”

這是獄長曾經想問他的話。

鬼!監獄裏有鬼!獄長早就發現了這件事!

曾通一身冰涼,先前慌亂時的汗水瞬間變得透心的冷。緊接著一股寒流從丹田湧出,一路掃上來直至發梢。

影子沒有變化,也沒有異常的不符合邏輯的怪異動作。

曾通騰得跳了起來,朝第一次走的方向衝去。這裏太可怕了!要離開這裏!這是他腦海裏不斷翻轉的念頭。他飛快地搜尋牆角的標記,熱切地期望見到侯風親切的不知所雲的筆跡。然而,一次又一次,他被絕望衝擊著。侯風留下的標記在第一次的位置,沒有絲毫的改變。曾通非常清楚,這樣走下去的結果,是又回到那個可怕的地方,那條隱沒在黑暗中的甬道。曾通不斷地搜尋著每一個可能出現標記的地方,以及每一個拐角下可能被侯風抹去的標記,最後,當他再一次看到那個他絕對不願意麵對的地方時,他終於知道一切終究是徒勞。

又來了!

他走到拐角的位置,在拐過去的時候閉緊眼睛,他已經在找路的時候把自己的勇氣消磨幹淨,此刻沒有再敢麵對任何挑戰他自己的事情。跨過去之後,甬道黑暗的盡頭出現在他眼前。

他記得自己的影子——或者是別的其他什麼不幹淨的東西——指的方向。那是在最深處的黑暗。在最初,他理解為這個方向,是一條讓他走向毀滅的路,是一條讓他永遠回不來的路。但是他在找路的時候,在絕望下,突然有另一種想法。

這條路也許才是正確的方向,這條路也許才是最近的路。至於另一頭,盡管還有其他岔路,盡管其他岔路也許還有岔路,但它們都是在一個循環裏轉圈。一個名副其實的死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