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貼著透氣孔瞪著眼睛,看得曾通渾身上下不自在。
“算了。當我沒有問過。”曾通退縮了。
烏鴉瞪著他:“你怎麼知道的?”
“其實我來第一天就知道。我來第一天就碰見百羽,他讓我給他洗衣服……”曾通將第一次看見百羽的情形說了一遍。
“哼,好威風。這個老大很是不賴啊。”烏鴉冷笑道。
“可是,烏鴉,”曾通問道,“我一直想不明白,百羽一夥人隻有四個,他們憑什麼在鶻山監獄裏稱王稱霸?”
烏鴉笑道:“什麼四個?他給你說他是隻有四個人?那大家還不把他皮給扒了。他糊弄你的。別信他,他有幾斤幾兩我還不知道麼?”
“你們是一起進來的?”
“我才是老大。”烏鴉壓低聲音道,“聽著,我才是老大。”
“什麼?”
“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五年前我們剛到這裏,我,百羽,還有其他幾個人。我們手腳幹淨,大事都遮蓋得嚴嚴實實,想最多歇上幾年,吃上幾頓官飯就能出去。誰知道,突然出了岔子,一鍋端上去,就被弄到這裏來了。一路上百羽他們就怨聲載道,誰都沒聽說過什麼鶻山監獄,加上路又遠,又不好走。我操,其實百羽那逼沒什麼腦子,關鍵是一個叫小崔的,你認識麼?”
曾通努力回想小崔的樣子,點點頭:“見過幾次,後來呢?”
“我呸——還什麼後來?後來那小崔讓百羽坐了老大的位子。他們在這裏威風八麵,那又怎樣?飯都吃不飽,一天到晚瞎雞巴吆喝什麼?”
“可是,你們來的時候不是四十五個人麼?”
“上回你告訴我,非正常死亡四十個,還剩下有五個,就是你們了?你們憑什麼讓原來的犯人聽你們的?”
“什麼你們?是他們!百羽他們。”烏鴉忿忿不平。
“對,是百羽他們,為什麼?就憑他們四個人?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一共一百二十二個犯人啊。除開你、我和侯風,還剩下一百一十九人,他們四人對一百一十五人嗎?”
“當然不是,嘿嘿,那怎麼能啊。”
“那是怎樣?”曾通問道,看烏鴉笑而不答,他連忙將剩下的半包“樓蘭”塞了進去。
烏鴉接過煙,點上一支道:“是個傻子也該明白,事情肯定不是那樣簡單的。誰告訴你那四十個非正常死亡的就一定是五年前進來的人?”
“你是說,其實是包括了原來的犯人是不是?”
“什麼叫包括?根本就是原來的犯人!”
“啊?”
烏鴉吐出一口煙:“小崔腦袋不錯,這點他辦得漂亮,也辦得夠狠。他知道到了這個監獄,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再有什麼結果。他們先下手為強,帶著夾帶進來的刀具削製好家夥,一個晚上的時間,衝進監倉裏一口氣宰了四十個。整整四十個!剩下的人,都是些老弱病殘,哪裏還是對手?”
曾通倒抽一口冷氣:“那後來呢?當時的獄長就不管?還有看守呢?”
“屁話,他們有槍,誰敢惹他們了?他們樂得看笑話。後來聽說是見殺人太多,才開槍製止的。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了,反正,他們沒丟幾個人手。”
“你們……他們殺那麼多人,想幹什麼?”
“呸!”烏鴉將痰噴出來,不幸的是噴在透氣窗口的木柵欄上,“你是白癡啊?你想在這個鳥不下蛋兔子不拉屎的狗屁地方耗上一輩子?這個計劃本來是我定的,製造混亂,然後趁機出去!當然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出去,肯定會有人沒那麼好運,那也隻有聽天由命。”
曾通後退了一步:“計劃……沒成功,是不是?”
烏鴉瞪了他一眼,歎了口氣:“不錯,沒成功。一個人都沒能跑出去。”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曾通忽然想起另一個問題:“烏鴉,老舜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已經說過了,這個問題沒有什麼好說的。”
“可是,為什麼我剛進監獄的時候,每個人都不願意提他?”
“因為他很可怕,是個要人命的人。”
“可是,我看到過他。”
“什麼?”烏鴉瞪大眼睛。
“我看到過他。”
烏鴉定定地看了曾通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別他媽蒙老子了,你小子還嫩了點兒。”
“我真的看到過。”
烏鴉搖搖頭,示意這個問題沒法談。於是曾通換了個問題:“百羽為什麼要告訴我他隻有四個人?”
“你是真的這麼傻還是裝出來的?”烏鴉疑惑地看著曾通,“你跟獄長關係那麼近,要是讓獄長知道有這等事情,百羽還那麼囂張,獄長能不把百羽收拾掉麼?滾吧滾吧,等哪天老子我出去了,你愛問什麼問什麼?”
“你真的準備出去?你有把握嗎?”
烏鴉不再搭理他。懷著一肚皮的疑問,曾通訕訕回到自己的牢房,他一頭倒在炕上,合上眼睛,卻怎麼也睡不著。
烏鴉的解釋邏輯上說得過去,但總有什麼地方不對。是哪裏呢?也許是證據?那麼大規模的鬥毆,不,是直接的火並,前任獄長不可能坐視不管。在任上那麼多人一次丟了性命,前任獄長的日子一定也不好過。曾通回想起那天自己帶著一身濕漉漉的泥漿來到鶻山監獄,見到前任獄長的情景。也難怪那中年獄長唉聲歎氣,一臉頹態。和現在的獄長相比,他確實根本就什麼都不算。現任的獄長雖然獨斷專橫,但鐵腕有力地約束了囚犯們不再鬧事。何況,這是監獄,不獨裁,難道還讓犯人們投票民主選舉自己的獄長不成?那成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