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有新工作的時候,他都試著去挖開就近的老坑,看看伍世員是不是在裏麵。睡著了的屍體,會不會又變成人呢?淩超操起鐵鍬,朝牆角的方向鏟去。
(一)劉削
劉削覺得,再沒有比鶻山監獄更好玩的地方了。自從暴動成功之後,劉削就意識到,自己終於來對了地方。暴動過後,監獄裏一共有兩撥囚犯,不,應該是兩撥人。一撥主要睡在監倉裏,以烏鴉為首,控製了大部分的武器;另一撥以餘學鈞為首,控製了大部分的人,以及大部分製服——從被殺死的看守身上扒下來,套在自己身上。
好玩的地方在於,烏鴉不同意立即離開,而餘學鈞在跟烏鴉閉門長談一夜之後,表示了意見的統一。於是,在一個已經暴動完成、成功殺害所有看守的監獄,居然沒有一個人離開。餘學鈞等人以裝扮看守為樂,烏鴉也盡力配合。
當然,即便烏鴉和餘學鈞的遊戲有趣極了,也不見得所有人都有這個興趣陪他們玩。一般到這個時候,劉削就知道自己出演的那一段快開始了。和那些口是心非、企圖背叛兩個老大意誌的人不同,劉削認為現在的鶻山監獄,才是自己該來的地方。著急單獨逃票離開這個地方,未免太對不起這麼好玩的局麵了。在劉削的哲學裏,過得爽,比什麼都重要。所以他並不恨那些企圖跑路的人,因為他們讓他的演出更精彩刺激。
當劉削看著麵前這個上氣不接下氣、已無力再跑的家夥時,笑得就很愉快了——如果不是更愉快的話。
“兄……兄弟……別……”那人努力地張大嘴,企圖在呼吸的間隙擠出一些能打動劉削的詞彙。但不知道是因為劇烈奔跑過後的勞累,還是甬道裏本來就氧氣缺乏,或者過度的恐懼,他說得並不太成功。
打量著那個亡命的逃跑者,劉削心裏暗暗搖頭。那人一身的灰土,額頭上老大一團不知在哪裏撞來的淤青,右邊的褲腿撕開了很長一道口子,裏麵隱約可以看見凝結的血痂拉成了長條。劉削掂了掂手裏的鐵棍,鐵棍陰冷暗青,如同劉削的眼神。於是他笑道:“別著急,慢慢說。”
“別殺我,”那人終於緩過勁來,“兄弟,別中了他們的圈套。”劉削收起笑容,“什麼圈套?”“你不知道?”那人目光閃爍,布滿汙垢的臉上晃動的眼白十分刺眼,讓劉削想起地洞裏的老鼠。
“我不知道。”
“烏鴉!烏鴉和餘學鈞勾結起來!他們不讓我們走,隻有我們走不了,他們才好跑路!”
劉削皺起眉頭,“為什麼我們走不了,他們才好走?我沒有明白。”“你傻啊!”那人瞟了眼劉削的臉色,又看了看劉削手中的鐵棍,“你想想看,暴動了還不走,那是為什麼?這裏的事一旦被外麵發覺,那一定所有人都會被斃掉,沒有任何商量餘地。那還不趕快跑?他們一定是想把我們關起來,一輩子關死在這兒,他們才好走。說不定哪天,一覺起來,烏鴉和餘學鈞他們就不見了,我們還不知道。”
“啊,原來是這樣。他們不要大家走,原來是他們想跑路!”“可不是嘛!”那人臉上微露喜色,“你追我幹嗎?他們讓你追我,你就來追我?追了我又怎樣,你能出去嗎?你就這麼老實,說不定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劉削恍然大悟,“這麼說來,果然不能聽他們的。”
“那可不是嗎?”劉削叩了叩腦袋,“我有時候也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但又說不上來。聽你這麼一說,果然要搶在他們之前跑,否則就來不及了。”那人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這會兒才反應過來?我看你這人腦袋不好用,這樣吧,我帶你,咱們一塊兒走。我這裏攢了好久才攢了些吃食。”說著那人埋頭從懷裏掏出一塊破布做的包裹,黑暗中隱約飄來些餿臭味,“省著點,也夠咱倆出戈壁了……”
劉削一扭腰,整個身體往側麵一滑,輕鬆閃過那人突然刺向他腰間的半截鐵片。那人的眼神從猙獰到迷茫再到絕望隻在刹那。劉削沒有猶豫,他順勢一揮手,於是在一瞬間,那人的手臂和劉削的鐵棍形成一個賞心悅目的夾角。然後那人才開始慘號,他手中的鐵片也跌落在地。劉削不為所動,鐵棍繼續在空中劃過一道陰暗的弧線,直撲那人的膝蓋,那人在一聲悶響中倒在了地上。好玩!
自暴動之後,眼前的這出戲在劉削眼中上演了很多次。幾年下來,他已不記得這是第幾十次追殺甬道中的逃亡者,而這刺激的遊戲依然那麼好玩,因為每一次和他唱對手的角色總有些不一樣。他不屑地看了看地上的鐵片,不過是一把菜刀的殘片。於是劉削點點頭,“夥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