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女兒5歲的例行體檢。以前都是女人帶著去的，這次女人臨時有事，就由男人代勞了。檢測出的血型報告，男人不經意地一瞅，不由得愣住了。以他和女人的血型匹配，是不該出現女兒這樣的血型的。
男人心裏頓時沉了一下，有些難以接受。體檢完的女兒站在一旁，問，爸爸，你怎麼了？男人搖搖頭，裝作若無其事狀，說，沒事，沒事。
回家後，男人便留神觀察女人的一言一行。並且，男人還暗暗去調查，當然做這一切都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果不其然，男人發現，女人在和他剛結婚時，確實是和另一個男人來往過。並且，他倆還偷偷出去過好幾次。這一切都證明了他的猜測是完全正確的。
以前在家裏，男人看女兒，都是滿心歡喜。現在男人越看，心裏就越覺得堵得慌。女兒小，哪懂這些啊，還是很親近男人，像以前一樣張開小手，喊著，爸爸，抱！他裝作沒聽見。女兒可不罷休，還在喊，爸爸，抱！抱！男人就惱了，心頭憋了好長時間的氣，就撒了出來。男人狠狠地瞪視了女兒一眼，說：吵什麼吵！再吵揍你！男人的聲音很大，近乎咆哮。女兒愣了，繼而大哭。女人跑來，說，你鬧什麼鬧，怎麼可以對孩子這樣！男人懶得和女人說話，搖搖頭，走了。
很長一段時間，男人都覺得女兒就是顆定時炸彈，隨時會爆炸一般。他現在越看到女兒，心頭越不是個滋味。有一天男人忽然在想，是不是也該有個了結了？
那天吃過晚飯，女人在洗碗，男人逗著女兒，說，我帶你出去玩吧？女兒欣喜地點點頭。男人就帶著女兒下了樓。
樓下是一條商業街，正是下班的高峰時間，人來人往，車來車往。昏暗的路燈下，男人站在離車站不遠處的商鋪前，女兒在他身旁。女兒頑皮，正一個人圍著他在打轉，嘴裏念念有詞地吟唱著幼兒園裏學到的兒歌。一曲唱完，女兒說，爸爸，你看我唱得好聽嗎？男人看著女兒，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男人蹲下身，拍拍女兒的肩，說，我們玩個捉迷藏吧，好嗎？女兒說，好啊，好啊。孩子的天性，就是愛玩，巴不得天天玩呢。
然後，男人說，我先藏。男人讓女兒先蒙上了自己的眼睛，然後再去找他。女兒很聽話，真的蒙上了。男人就躲了起來，躲進了一家店鋪。一會，男人遠遠地看見，女兒鬆開了蒙住眼睛的手，滿臉焦急地找起他來。當然，男人不出去，女兒根本是找不到他的。找了會兒，女兒哭了，哭哭啼啼地居然往馬路那邊走。這原本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但男人的心，分明被揪了起來。
再然後，女兒已經走到了馬路的邊上，男人遠遠地看到，有好幾輛車，正朝著女兒的方向駛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許是一種本能吧，男人竟衝了出去，在女兒的腳即將踏上馬路的那一刻，一伸手把她給拉了回來。男人摔倒在一旁的水泥地上，女兒則穩穩地躺在他的懷裏。女兒一臉淚水地笑著，說，爸爸，我終於找到你了。在男人身邊的馬路邊上，一輛車已經急速地駛過。
男人的臉上，突然就有了淚。女兒說：爸爸，你怎麼了？是不是被我找到了，所以你就哭了？男人笑了，又哭了，流著淚，點著頭，卻什麼也沒說，隻是緊緊地抱住女兒。
原刊責編 陳美華 本刊責編 申平
【作者簡介】 崔立：上海人，小說、散文150萬字散見於各地報刊，入選100多種權威選本。出版有小說集《那年夏天的知了》等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