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3)

憂愁

你刻寫在天花板的縫隙裏

你刻寫在我喜歡的眼睛裏

並非就是悲苦

因為最窮苦的嘴唇也會把你顯露

薩岡的《你好,憂愁》就擺在手邊。當然,還有我的小提琴。

日子總要過的,忙碌讓我從憂愁中稍稍脫身,烏克蘭柴可夫斯基國立音樂學院的甄選就要在本周四舉行,雖然我已經基本確定拿到了那個名額,可是就像塗主任說的,麵上“不能落人口實”,依然要拚全力去完成這次甄試。

我現在幾乎天天泡在琴室裏,沒日沒夜。不過,飲食我還是非常注意,仿佛刻意注意到肚子裏的孩子。說實話,這次,我真的沒有上次那樣下得了決心了。她真的很乖,我感覺她就是個女孩兒,她聽話地待在我的肚子裏,靜靜聽著我練琴,極少讓我有不適的感覺。甚至,她給了我安慰。獨自一人時,我喜歡摸著她和她悄悄說話,像個小女孩兒說著心事。她靜靜聽著,我高興的時候仿佛她也咯咯在笑,我傷心的時候仿佛她也在流淚。我知道不能留下她,可不舍得。

矛盾、哀愁讓我有時又很浮躁,於是,我把薩岡的《你好,憂愁》天天帶在身邊。

薩岡並不勵誌,這個女人作為名女、才女、浪女和物質女的統一體,她帶給這個世界的不過是一場布爾喬亞式的醉生夢死,教會我們如何將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物質揮霍和心靈慰藉中去。

我喜歡薩岡的那種完全醉心於自我,無論是歡喜還是憂愁,都是一股激情作祟。因為,此時的我極需要醉心自我,甚至醉生夢死,我的琴音需要這份激情。

我反複練習的是帕格尼尼的小提琴協奏。

眾所周知,帕格尼尼是超技小提琴的鼻祖,其火花四濺、神乎其技的演奏技巧前無古人,被認為是“魔鬼的化身”。其實,在創作方麵,帕格尼尼也是一位驚世天才,他的二十四首隨想曲就被不少偉大作曲家借用主題,寫下變奏曲,廣為流傳。而他的小提琴協奏曲,由於具有意大利式的優美明快曲風、如歌般的旋律和鮮明而富有創意的戲劇性效果,更是成為後人雅俗共賞的經典。

但是帕格尼尼生前並不願意公開自己的作品。也許是不想讓其他人演奏,他甚至將第一小提琴協奏曲移調記譜,以增加其技巧的神秘性。因此他去世後一些作品失傳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才被一一發掘,如第三至第六協奏曲,直到20世紀才被發現和整理出來。

如今,所有的小提琴演奏家無一不以演奏帕格尼尼的六首小提琴協奏曲為至高的榮耀,正因為這六首協奏曲難度的存在,使得帕格尼尼身後無數傑出的小提琴演奏家們幾乎終其一生地追求著,努力著,不斷向作品的難度挑戰,就像鑄劍,千錘百煉而終得寶器。而當他們對於作品的詮釋得到世人的承認後,他們也毫不懈怠,又再次向自己挑戰,繼續孜孜以求,力爭完美,以釋心懷。20世紀的小提琴大師中,謝霖是這樣,米爾斯坦是這樣,梅紐因也是這樣。

我當然不可能和這些大師去相較,可,反複練習以求達到自身最高境界的心思確實是完全相同的。越難的炫技越是孜孜不倦,如癡如醉,運弓淩厲,樂曲起伏大,聽起來就越讓人覺得酣暢淋漓,過癮解渴。奏完了,那就是一種情感透支的感覺,心劇烈跳動著,大喘著粗氣,仿佛曆盡了一生中最後一點心血。

“你知道你最讓人羨慕的是什麼嗎?”

我轉過頭,看見姚夜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斜靠在門框邊,像一首溫煦優雅的詩。

我放下琴,拿起一旁的毛巾擦著額角上的汗,微笑地坐下仰頭看著他,“是情感吧,我很投入。”這點,一直是我的優點。

他點點頭,一直也沒動,出神地看著我的小提琴,“別人都說帕格尼尼的作品中炫技的成分太多,以至於把作品的情感因素忽略、掩埋殆盡了,可,看你的投入……”他看向我,“仔細聽下去,不知不覺中,技巧少了,準確地說是被聆聽者忽略了,繼之而來的呢?細細品味之下,情感多了,滋味厚了,濃了,醇了。那種亞平寧半島所特有的東西,像橄欖油一樣澄澈而又厚稠的情感被突顯了出來。”他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輕輕的話語流瀉在琴室中,和溫暖的陽光交融相惜。

我沒有插話,隻是習慣性地手又摸在肚子上。小乖乖,你也有這種感覺嗎,媽媽剛才演奏的好嗎,你能給我一個微笑嗎?

我不知不覺的微笑與柔情映在了姚夜的眼底,我看見了那裏麵乍現的驚豔。

姚夜,你永遠不會知道這樣激情迸現的原動力:那是一個母親最單純的心。

“哦,絕望啊!”